第475章

  见愁的眼底,没有任何惊讶。
  她就像是之前的曲正风一样,只怕早早就猜到了不语上人的秘密:近千年前的确有人飞升了,也的确是“不语上人”,可同时却有另一个不语上人,因此殒身。
  他飞升了,也没有飞升。
  他死了,却还活着。
  鲤君越发恍惚起来,可唇边地笑容,却越发暖和。
  他问:“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好看吧?”
  见愁答:“不一定很好看,却很大。”
  “我本有千年的修为,可如今也耗干净了。不过,我会化作一条真的锦鲤,忘却这里的一切……见愁小友,可否拜托你一件事?”鲤君笑了一声。
  压着自己的声音,见愁已明了了他意思,却问:“想去外面,还是留在隐界?”
  她竟然能猜到。
  当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不过也很柔软。
  鲤君笑了起来,可又慢慢停下来,终究还是道:“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吧,这是他等待了一辈子的地方,是他所生处,是他所亡地。
  纵使有千般万般的理由,想要离开……
  可……
  怎么舍得?
  鲤君目光清澈,看向了见愁。
  只一个眼神间的触碰,她已明了他的意思。
  于是,双手朝着前方伸出,隐约间有一声叹息传入耳中,又渐渐消散。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鲤君,身子一晃,那原本就难以支撑的人形,顿时崩散。
  一条他们有些眼熟的三丈锦鲤,便忽然腾跃到了半空之中。
  很大很大,可通体却好似透明,身上那些原本细密的红色鳞片,此刻更是全数消失不见!
  唯有左侧鱼鳍之上,还有那么三分的红。
  明艳的,三分红。
  “哗啦……”
  伴随着它腾越而起的姿态,虚空中仿佛也传来了水声。
  巨大的锦鲤猛然纵身一跃,巨大的透明鱼尾,仿佛一片涟漪一样,划破整个虚空,朝着见愁掌中投去!
  那一瞬间,像是被巨大的鱼尾给拍碎了一样,周遭世界,不管亭台楼阁,还是回廊碧湖,如同被巨浪与暴风席卷一样,全数崩溃!
  像是一瓢水,泼到了一幅名画之上。
  霎时间,墨迹晕染开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锦鲤池中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猛地疯涨起来,竟然像是洪水倒灌一样,疯狂地朝着周围冲刷。
  那一瞬间,所有染污的墨迹,都被洪水吞没。
  众人,连着见愁,都还来不及反应,竟然被就被这恐怖的洪水一卷,冲出了画卷之外!
  众人连忙稳住身形,慌忙地回头一看:大门依旧助理,周遭的大泽之水已经退去,露出了一片平地和废墟,唯有那从大门画卷之中疯狂冲刷出来的水流,化作了一条大河,向着低洼的远方,奔流而去。
  那一瞬间,见愁明白了什么。
  “啪。”
  轻轻地一声响。
  一条寸许长的小锦鲤,就这么落在了见愁的掌心。
  没有了三丈的巨大身躯,也没有了炽烈的红色,只有这样透明的,小小的身体……
  浑身上下,仅有左侧鱼鳍,还有些几分鲜艳的红,如同印记。
  见愁两手捧着这一条似初生初生的鱼。
  那一瞬间,眼底有些发热。
  恍惚而且僵硬。
  背后那镶嵌在门内的画卷,一片脏污,墨迹晕染成一块,已经看不出原来所画之物,更看不出里面曾有过一尾锦鲤。
  那小小的锦鲤,在见愁手中颤动着,近乎懵懂地看着她。
  像是过了很久,也像是只过去了一个瞬息,见愁耳边回荡起那个声音:“留在这里吧……”
  在它化作一只小锦鲤的时候,所有的前尘往事便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个干净。
  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
  它明知不语上人已经殒身,飞升的不过是心魔,却依旧不愿离开此地。
  何必?
  何苦?
  又为何执着?
  这是天地间有情的众生,为七情六欲所苦的众生,穷极一生也无法逃脱的众生……
  难怪人总说大道无情。
  有情者,实在痛苦。
  正如这一只锦鲤,背负了一切的秘密。
  见愁回想起隐界之中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灵兽,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也许,在鲤君看来,不知道,留有那么一线的希望,即便是让他们痛恨——
  也总好过,彻底绝望吧?
  见愁恍惚间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厢。
  她眨了眨眼,终于迈步出去。
  整个隐界,都在变化,眼前的这一条从画中流淌出的大河,如此湍急。
  她只俯身,将双手浸入了浑浊的河水之中。
  “哗啦……”
  一朵不大的浪花瞬间拍了过来,冰冷极了,一下就将她掌心的小小的锦鲤卷走,打了个旋。
  小锦鲤随着那一朵旋儿轻轻地转了一圈,像是看了见愁一眼。
  然后,它轻轻地甩了个尾巴,在这污浊的水中,划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波痕,霎时间,随水流而去,消失不见。
  从此,世上再无鲤君。
  “真好……”
  第203章 天宫好风水
  静静立在原地,见愁就这样看了很久。
  众人站在她身后,并未前去打扰,也可能是他们的心中,亦有无限的感慨和无限的思考,需要趁此机会一一理清。
  唯有那画卷之中的万顷碧波,不断倾倒而出,从不断冲刷的巨浪,渐渐变成了涓涓的细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画卷之中倒涌而出的水似乎停了。
  那一条向前奔流的长河,没有后续水源的补给,终于还是浩浩汤汤而去,只留下原地一条长带一样的水痕。
  “诶?”
  刚转过目光去看画卷的左流,忽然之间发出诧异的声音。
  湖水流淌干净,画卷之中的亭台与回廊也早就被冲刷了个干净,半点东西都没剩下。
  整个画卷之上,一片陈旧的灰黄,却已经一片空白。
  风一吹来,它便轻飘飘地从门内脱落,竟然自动地卷了起来,成为一个两尺长的卷轴。
  浅浅的温润白光从画轴之上发出,将画卷包裹,竟然向着还静立在远处的见愁飞去。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见愁投落在远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便发现视野之中出现了这样的一卷画轴。
  她微怔了片刻,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画轴,而是回头看去——
  果然,这一幅画卷便是先前挂在门内的画。
  没有了这一幅画的遮挡,站在大门外面向着里面看去,依旧是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
  之前他们进去过的那个画中世界,已经彻底消失了。
  耳边忽然回荡起鲤君之前那一声问:“你不奇怪吗?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赠给你了。”
  “……”
  本来不过是个过客,不过是个隐界之中的守护者,为何忽然之间带给了她不少的感慨?
  见愁发现,自己也不是很看得懂自己了。
  画轴乃是之前鲤君的栖身之所,她对隐界又无半分控制的力量。
  这东西能容纳一个世界,其画中之物,历经实岁月的流逝,竟然可以化虚为实,怎么看也不是一件寻常之物。
  若无鲤君事先的安排,它又怎么会自动飞到她的手里来?
  不是没有东西馈赠,只是将之留到了最后罢了。
  见愁想到了,其余众人肯定也都想到了。
  原本是件应该高兴的事情,毕竟入隐界以来,他们还真没有过什么收获,可现在想想,这些宝物,收了不如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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