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留意到了刘易斯看着自己,修斯才侧过脸,朝他一笑:“不介意我用你的护肤品?”
  “哦,没关系。”刘易斯回答,“我怕不适合你的肤质。”
  “不会,你这个挺好的。”修斯说,“是什么品牌?我也买一个。”
  刘易斯却答:“是兰蔻,不过是定制版的。你需要的话,我让凯特带你去订制一个。不过要出国才能做。还要等制作工期。”
  “你们真讲究。”修斯笑着将脸霜放下了。
  刘易斯笑了:“我也是闲的,和她去尝尝鲜儿。你可不比我们两个,你是个大忙人。”
  修斯笑道:“你不是在揶揄我吧?你也是个公司老板啊。”
  “你这样才是揶揄我吧!”刘易斯也笑,“我那个小生意算什么?”
  “你的生意挺好的,你也干得很认真。”修斯说,“和凯特那样玩票的不一样。”
  “凯特也干得很认真。”刘易斯为他们的堂妹讲话,“她只是效率不高。”
  凯特在学设计,一时兴起,瞧刘易斯搞了品牌,她自己搞了个工作室。不过出货奇慢无比,设计也一拖再拖。一旦想不出设计,她就要去旅游,一时去巴黎,一时去地中海,说是去采风,丰富灵感。大人们都挺明白怎么回事的,但谁也没说她。
  “算了算了,随便她了。”姑姑说,“总好过去赌钱、乱玩。”
  刘易斯当初跑去搞设计,大家也是这么劝老刘的:“想开点吧!起码他是正经找点事做,总好过去吃喝嫖赌!”
  刘易斯侧眼看了修斯,忽然想知道他的看法。
  刘易斯便一边拿起梳子,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其实,我当初说要做时尚品牌,你是怎么想的?”
  “我?”修斯仿佛没听懂,“我没什么可想的。”
  刘易斯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也总好过吃喝嫖赌?”
  “哈哈。”修斯笑了,“为什么要这样做比较?”
  刘易斯也笑了:“确实没有可比性。”
  “但这确实是我当时拿来劝老刘的话。”修斯非常“不敬”地称呼自己的父亲为“老刘”,“他就是看不开。我只得这么说,还援引了白家的例子,说他们那个儿子跑去赌船输的,都够你开三个公司了。他这才消停了些。”
  刘易斯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文章 ,只说:“你当初也劝他了?”
  “是啊!”修斯说,“老刘这种人,你劝他不能说好话,不能讲你这个事业多好多好,他听不进去。你非要说差的,说你这真的是没什么好的,但是别人的更坏、更糟、更惨,他才能舒服。”
  这倒是相当精准的评价。就好比有人考了个b,你跟他说b也很好,没意义。你非要说别人都得了c,他才能咽下这口气。
  刘易斯心悦诚服地点头。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修斯拿起来接了:“二叔?怎么了……哦,好的。嗯……我就不去了……啊?小易?小易也不去。你刚刚也看见了,他喝多了,又感冒了,在躺着呢,我正在他那儿。嗯,就这样吧。”
  说完,修斯把电话挂了,对刘易斯说:“他们约咱们去骑马,我也帮你给推了。”
  刘易斯笑了,说:“那可谢谢了。”
  修斯也笑:“是啊,别理那群老东西,我们自己乐自己的。”
  修斯甚至把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带到了刘易斯这儿来,一边收发邮件,一边赖在刘易斯的沙发上。刘易斯则在另一边裹着毯子看时尚杂志,谁也没理谁。
  “诶,小易。”修斯忽然说,“我想喝热咖啡。”
  刘易斯挑起眉:“怎么?把我当助理使唤?”
  修斯说:“我可没这个意思。这不是你自己把这屋里可以使唤的人都叫走了吗?”
  刘易斯无奈一笑,摇摇头,自行去了屋子里的吧台。他到咖啡机面前,发现没有好的咖啡,便打了电话去前台:“请问你们这儿有牙买加出产的蓝山咖啡吗?”
  “对不起,我们只有拼配的蓝山咖啡。”接线员语带抱歉地说,“不过,我们这儿有品质很好的瑰夏咖啡,非常值得品尝。”
  “那也不错。”
  “我们也有专业的咖啡师,这边可以冲好了再送过来。”接待员松了一口气,说,“如果您怕咖啡送到了会凉的话,我们也可以派咖啡师到您的屋子里进行冲调。”
  刘易斯一怔,想了想,却说:“谢谢,咖啡粉送过来就可以,我想自己亲手冲。”
  第31章
  很快服务员就送来了瑰夏咖啡粉,而刘易斯在服务员的指导之下能也找到了研磨机的说明书。虽然刘易斯自己也偶尔会喝一下咖啡,但其实他冲咖啡的技艺并不纯熟,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亲手冲一杯给修斯喝,而不是假手于专业的咖啡师。
  服务员站在刘易斯的旁边观察着。他认为这个锦衣玉食,茶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可能并不会冲泡咖啡,所以他在旁边说道:“这个研磨机的款式比较老,我怕您不会用,还是让我在旁边稍微帮助一下吧。”——这么说的话总比说“我觉得你根本不会冲咖啡”要好得多,
  而刘易斯其实也知道服务员话语里的含义,他甚至觉得这个服务员可能就是他们礼宾部所指的专业咖啡师,因此他脸带微笑的表示了感谢。
  出乎这个服务员的意料之外,刘易斯并不是完全不懂得冲咖啡的。虽然他的手艺有点生疏,但他还是知道正常的步骤应该怎么走,而且因为刘易斯长得很好看,所以他做的动作看起来也就很合理——这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
  这位服务员确实如刘易斯所想是一个咖啡师,他也经常在电视广告上面看到广告里的咖啡师,这些广告里的“咖啡师”显然不是真实的咖啡师,但因为他们长得特别好看,手指细长,动作优雅,所以他们冲咖啡的动作就算不专业也相当的吸引人——刘易斯就属于这一种,
  他看着刘易斯把称量好的咖啡粉放入了研磨剂中研磨。研磨完毕之后,刘易斯便开始了萃取的步骤,服务员也在一边为他递来了手冲壶以及帮他准备热水。刘易斯注水的动作也算是有模有样,以滤杯中间为圆心,温热的水顺着这个顺时针的方向一圈一圈的注入。注水的过程中刘易斯的神情相当的专注,好像是在考试的学生,似乎要给谁交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最终,刘易斯把咖啡冲好倒入了白色金边的骨瓷杯中,以托盘放好,举着走到了书房里面,
  修斯坐在书房那里已经许久,闻到了咖啡香气后才抬起了头,看到了刘易斯捧着咖啡杯,便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还真的去冲咖啡了?”
  刘易斯变故作生气说道:“哥,不是吧,你让我把咖啡冲好了,才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修斯便悠然一笑说道:“自然是开玩笑,怎能让你做粗重活呢,少爷仔?”
  刘易斯在家里总被称作“少爷仔”,但是被修斯这么呼喊倒是很少有的事情——说起来,在记忆中可能还是头一回,
  别人喊刘易斯叫做“少爷仔”,倒没什么,大约是刘易斯已经从小听惯了,但是修斯这么喊他一下,他顿时觉得颇不好意思。
  刘修斯接过了这一杯咖啡——并且是双手接过,就像是从尊者手中接过奖牌一样,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既然是你做的咖啡,我定要好好品尝才是。”
  刘易斯见刘修斯很郑重地接过咖啡,又是闻味又是观色的,这倒是让刘易斯心中平添了几份压力,于是刘易斯便又说道:“也不用这么认真,不过是随手泡的,说不定还不如便利店的好喝。”
  刘修斯笑笑却不言语,仔细品了一口咖啡,只道唇齿之间有浓烈的花香以及热带水果香气,便笑着说道:“你随手拿吧台里面的咖啡豆竟然能泡出瑰夏咖啡的味道,还能说自己不如便利店呢?”
  刘易斯大约懂得修斯在揶揄自己,便说他的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他们便如此又不言语了,可能家人之间总是比旁人多一点默契。这样的默契往往融入在沉默之中,一般两个人共处一室却不说话就容易尴尬,社交上比较主动的那一方会尽量找话题来进行攀谈试图融洽彼此之间的气氛——一般而言,刘易斯总是充当这么一个人。
  然而,他与修斯在一起的时候却并不觉得沉默是一种尴尬,反而觉得是一种安宁就像是大晴天无风的海岸,波浪并不汹涌,默默荡漾着粼粼波光就是这样带着清新气息的平静,令人感觉舒适无比。
  如此,他们便度过了一个相当安逸的下午,这大概是刘易斯长期以来刘修斯共同度过的最长的、最温柔的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明明并不长呀,刘易斯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拉开了跟哥哥之间的距离,这个责任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和兄长一起去吃个下午茶、或者一起去吃晚饭。但仔细想,他觉得这可能性也并不大,因为他们待会应该要和骑完马的叔伯一起吃饭,又要度过那令人恼怒的酒席时间。
  三叔是最让他头痛的,说起来三叔也是跟老刘最熟悉的兄弟,他看不惯刘修斯篡位夺权、以子逆父的行为,但是他又干不过修斯,所以总是想着一些法子来让修斯不痛快。现在修斯大权在握,他也敢找茬,那对刘易斯这个无权无职的小少爷更不给面子了。在三叔看来,刘易斯就是无用的娘炮,他便逮着机会就要奚落刘易斯几句。在这两天刘易斯也都感到困扰,只是碍于对方是长辈,他于情于理都没有办法躲避或者是反击。
  想到这个,刘易斯就觉得有一丝疲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了弟弟的叹息声,刘修斯便问道:“怎么了?”
  刘易斯微微一笑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想到晚上又要和长辈们吃饭,觉得略为拘谨。”
  修斯便笑了,说:“你对我也说这种场面话吗?什么是‘略为拘谨’?我看简直是‘消化不良’。”
  刘易斯觉得好笑,但也只能答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你要是不喜欢就不用去。”修斯干脆地答,“横竖,你今天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不是着凉感冒了吗?就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要去,我也叫他们不要来烦你。”
  刘易斯却过意不去,尽管有兄长撑腰,也无法如此的骄横,说道:“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点失礼。”
  修斯不以为意的一笑:“你总是在乎这些虚礼。”
  刘易斯便说:“要是小礼也不能顾全,哪来的大义呢?”
  修斯便说:“无论是小礼也好,大义也罢,都敌不过‘人不为己’这一句话。”
  刘易斯自然不能认同修斯讲的这种话,无论他去翻开哪一本圣贤之书,都不会有人说大义敌不过一己私利。不过,刘易斯也很理解修斯这样的想法。爱护自己并不是不好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易斯也希望修斯可以过得好好的,也不愿意修斯去做那些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傻事。
  修斯又说:“说不定今晚的晚餐就取消了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修斯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妙的笑容——那种能让人想起狮子露出牙齿的笑容。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修斯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修斯接起手机,语气很随意的说道:“三叔吗?——那真是太不幸了,我待会儿就过来。”说完,他便挂上了电话。
  刘易斯便问道:“三叔怎么了吗?”
  修斯回答:“他呀……刚刚在骑马的时候,马发了疯把他摔下来了,现在被直升机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刘易斯非常惊讶,且相当担心:“三叔也是一把年纪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也要去看他一下吧?”
  刘易斯的这番话相当有理,但是刘修斯却不以为然,只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他的情况可能会很严重,但是我们又不是医生,就算去了也没有意义,不如在这里等着静观其变罢了。”
  刘易斯又再一次感受到刘修斯骨子里的那种无情的冰冷。
  他甚至觉得就算三叔摔死在刘修斯的面前,刘修斯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也许刘修斯之前说的话是对的,刘修斯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一个人,没有办法从人性的温暖中感觉到美丽的所在,所以他完全残忍。
  刘易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转开了头。
  窗边的夕阳正在缓缓坠落,云也染上了热烈的烧火一样的色彩。
  另一边,五叔却对七叔说道:“三哥的马怎么会无缘无故发了疯?而刘修斯跟刘易斯这两兄弟怎么就选择今天不来骑马?”
  七叔哈哈一笑说道:“你想这种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五叔却说:“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兄弟啊!修斯这种人就不靠谱,你看他,你帮他安排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他都找些不三不四的借口来回绝。显然他的眼中是不尊重你的。而且,我听说他好像有在联系别的机构来吸纳股份,很有可能他看你这个大股东也不太顺眼,像刘易斯这样的人一定是想要唯我独尊的,说不定他要是不抢个33%的股份,或是找别的方式跟咱们拉开差距,他都会觉得这个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坐不安稳。”
  七叔却说:“修斯到底年轻。”
  如此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刘修斯得知三叔出事后,便到了七叔的屋子里。七叔见他来了,便叫退了别人,至于他单独谈话。
  “你三叔从马背上坠下,摔了个骨折,在医院静养。”七叔径自到了却找上了刘修斯,直接说道,“他说到五叔怀疑三叔坠马的事情跟你有关系,要不然你找天跟他解释一下。”
  刘修斯闻言一笑,满不在乎地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我要是理会了才显得有嫌疑,这样的话谁会当真?”
  “起码三叔会。”七叔却说,“五叔也会。跟他们亲近的那几个人可能也会。你爸爸说不定也会。加起来倒是一个可观的百分比。”
  七叔所说的“百分比”自然指的是他们占股的比例,刘修斯确实和其他大股东的距离拉得不太甚远,到底是家族企业,亲戚们多少都占着股份,也是这样让人头疼。
  刘修斯便慢慢说道:“我倒不知道他们如此兄弟情深?是要为三叔的一次意外而找人出气?还是他们久久就看我不顺眼,不喜欢我这个年轻人做事的风格?”
  七叔淡淡一笑又说:“你还是听我的建议,找个不错的女人结婚,总能够对你的事业有所帮助,不然你在这里也不过是孤军奋战而已。”
  刘修斯说:“我从不觉得孤独。叔叔,我不是有你吗?”
  七叔忽然站起了身,说道:“修斯,有句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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