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江鸽子接过连燕子递给自己的茶杯,又看看连燕子夹在胳肢窝下面的一本地质书,他有些困惑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个人最近不是看气象书,就是地质书……
  他喝了一口水之后,这才抬脸问:“嫂子?你俩这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大半夜的来。
  四太太小心翼翼的看看门外。
  连燕子放下茶壶,将地质书顺手往胳肢窝下面一夹,走到门口,放下门帘,他还坐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十分警惕的往外看着给放哨。
  这个上心的待遇,就只身后这对夫妇有。人俩口子对江鸽子跟他,那是实打实的好。
  江鸽子憋笑,心想,这破街,小老百姓能有啥事儿啊!
  这人真是……
  可他还真的想错了。
  对于四嫂子跟四哥老说,人家就需要这样的保护。
  有一层隔离,这人心理上就安全了一些。
  如此,四太太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的压低声音说:“鸽子,你四哥就是不来,你是知道他的,嗨!丢人就丢人吧……不瞒你,有两件事儿,我先说第一件,您先听听~那,那您要是不愿意,第二件那就不用提了……”
  江鸽子一脸困惑的点点头。
  四太太看看丈夫,使了个眼色。
  段四哥脑袋压的更加低了。
  哎呦!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四太太无奈又憋屈,磕磕巴巴带羞臊的说了来意:“鸽子,你说我命可真苦!咋就摊上了一头这样的傻驴子!哎,实话跟你说哈,那啥~是那啥!前几天我们就想跟你说了,那会不是乱么……其实吧,我跟你哥吧……嗨!我们就想买下赵淑那三间铺面房子!你看成么?”
  江鸽子困惑的眨巴下眼睛。
  赵淑?这名儿略微熟悉。
  哦!想起来了,她呀……
  江鸽子噗哧一声乐了:“你俩可真有意思!买就买呗!干嘛问我啊?”
  四太太惊喜的抬头:“您允了?”
  江鸽子也纳闷呢:“你家买房子,我干嘛不允?”
  其实,真的还就必须他开口。
  话说自从赵淑打了小算盘,算计了一个亏本买卖之后,江鸽子他血缘上的小舅舅邢旭卓也就走失了。
  他走那天,赵淑觉着人是回了自己家了,且她算计失败,也不准备再把人接回来,反正也没啥手续,仪式也没办完,她就当自己没事儿人一般的继续她的生活。
  谁能想到呢,第二天她就开始干啥,啥不成,又开始一系列的倒霉,最后都出不成工了。
  她原本想着,收了活计,在家躲避一段时间,等着杆子爷收了怒气,再找个长辈去赔个情道个歉,结果邢家的老夫妻就找上门了。
  说是好些天了,儿子怎么不回家呢?
  赵淑自然实话实说,说人早走了!
  这都七天了!
  老夫妻一脸的蒙。
  就问,为什么要走啊?
  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赵淑当下甩了门,直接给了人家一个闭门羹。
  转天儿,不知道谁在后面递了闲话,许是那话有些膈应人,这老夫妻就来赵淑家闹着要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大不了一起警署衙门报案去。
  偏赵淑心情不好,她人缺德,嘴巴也不好,就说了很多刺人心肝的难听话。
  其中最难听的一句话就是:“……嘿!跟我要人?怎么才来?没人!他早死了,我都把他埋了好多天儿了!这会子啊,怕是肉都臭了……埋那儿了?南门口老乱坟茔子,哪臭往哪挖去……”
  说完,又大力挂上门,把人家老夫妇关门口。
  前面不是说,江鸽子他血缘上的姥爷精神有些不太对么。
  这几日正好赶上他清醒,来找小儿子,又听到不好听的话语,这老头一时犯糊涂,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就上了吊。
  老头儿人没了,老太太算是彻底没了牵挂。
  转天,这老太太竟然寻到了老城区的警署衙门,直接拿着一把菜刀,在衙门口划了脖子,那血喷了三尺长,老太太当下就没了。
  其实,要是不出何,邓,林这三家被人骗了千贯钱儿的事情,邢家的事情还是很惊悚的。
  两条人命,一人失踪呢,又是在警署衙门口的出的事情,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江鸽子去。
  可,偏偏江鸽子这边跟赵淑那边是冤家,加之这祸事又是从闲话来的,这再没人敢来江鸽子面前多说一个字儿。
  老太太自尽没一天的功夫,赵淑作为案件的关键人物,就被带走了。
  虽然赵淑一直说自己冤枉,然而邢旭卓至今失踪,又因为她的胡言乱语,引出两条无辜人命这样的事情,也着实是触犯了相关的刑法,她就这样倒霉到了顶点,吃了败家的官司。
  那赵淑倒了大霉,她家里的长兄看孩子们可怜,也是实在不像话,就问了羁押所里赵淑的意见,那边已经知道,虽无重刑,却因为嘴贱的缘故,给本地治安办公室添了麻烦,毁了人家主官的政绩。
  她官司是背定了,加之邢旭卓依旧失踪,她到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翻身了。
  就这样,赵淑委托长兄,卖了自己家祖宅,钱分两份儿,一份儿赔偿邢家,一份儿给两个孩子在外郡找个好的寄宿学校,无论如何,孩子不要断了学业要紧。
  赵淑在看守所里想的是美,可她是得罪过杆子爷的人,她的房子一二般人还真是不敢入手。
  就这样,转了几个弯儿的,那赵淑的长兄到底是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跟江鸽子关系最好的段家。
  其实,赵淑那事儿也好,何邓林这三家也罢,江鸽子着实无辜,也真没有想怎么折腾。
  可他却不知道,没有这两件事,那李氏,于氏,端氏以前何曾有过给杆子爷送门礼的规矩。
  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
  段四哥段四嫂子两人也是想了一整夜的,段四哥在码头如今倒还好说,三五贯的现钱,养家糊口没问题。
  可码头实在人也给了内部消息,说是中州那边要过来更大的财阀,要在他们不远处起更大的卸货码头。
  要是人家起来了,他们这种小打小闹的公司,这眼见的前途就不会太好了。
  加之以后家里没有门面了,赚不到现钱了,依靠没了,这两口子最近心情那真算不得好。
  四太太自然是想买赵淑家里的铺子的。
  那是正开正脸的敞亮大三间儿!
  因为东家有祸事,这中间立着一个杆子爷,赵淑她长兄便来家里求情,还把铺子主动降到了两百贯,四太太这才动了心思。
  她两口子省吃俭用,也存够了这些钱,可这钱儿却不是那么好拿出来的。
  兄弟几个一个大锅子里搅和,家里的长孙因为没钱上私立,这都愁成啥样子了。
  然后他们忽然拿出来两百多贯买房子?
  这就不太好了。
  四太太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江鸽子的脸色,最后才说:“赵家如今有祸事,你四哥说也不能趁人之危,就一间给涨了二十贯,我跟你四哥吧……别人不知道,鸽子你是知道的,我们真是没想趁人之危讨便宜,而且,你也别觉着嫂子私心,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你侄儿他们以后可咋办?偏我又寻了个木桩子结契,哎……我这辈子……”
  四太太一肚子家长里短的怨气,坐在哪儿絮絮叨叨。
  江鸽子却脸色木呆呆的。
  死了?
  谁死了?
  哦,蒋楠他姥爷,姥姥死了。
  那对老人的死讯传来,他的心脏是真实的疼了几下的。
  不是为那对老的,却是为那个小的心疼。
  有些奇怪的记忆忽然被一幕一幕的拉到脑海当中。
  江鸽子看到一个小孩子坐在童车里大哭,有个老头儿拿着小勺一边喂他果泥吃,一边说:“楠楠,你不吃,姥爷给鸽子吃了……”
  他说完,举着勺子对着屋顶的鸽子比划了一下。
  有个清秀少年趴在屋顶哈哈大笑的讥讽他:“楠楠啊楠楠,你看你这个破名字起的,吃个饭都没我的鸽子啄食儿快,你可真难!!明儿,我看你也长不大了,不好好吃饭,指定还没鸽子重呢,看明儿老鹰来了,一爪子不给你抓去了丢河里去……”
  那孩子大哭起来,有一个极厉害,又被他全心依赖的女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她一边跑,一边脱了鞋往屋顶丢,一边大骂:“老四,你就作吧,看你姐一会回来不收拾你!!”
  她跑到那孩子面前,慈爱的抱起他哄着:“哦哦,我们楠楠才不理那个坏舅舅阿,一会你妈回来,姥姥给她大棒子打那个坏蛋……”
  小小的孩子指着屋顶气恼的大喊:“打西他!给老鹰抓着,就就,丢……丢河里!”
  “对!丢河里!”
  ……
  转眼,还是那个女人,一头白发的冲进那件狭小的屋子,对他吼着:“你个丧门星!丧门星!自打生了你,我家就开始倒霉……你滚……你滚!!”
  大雪天,瘦弱的孩子满怀悲愤的走在雪地里。
  他一直到死,都是怨恨的……
  不,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他困惑,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又不爱了……
  “鸽子……”
  恍惚间,江鸽子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眼神逐渐清亮,看看一脸焦急的连燕子,又看看堂屋……
  “嫂子呢?四哥?”
  连燕子有些担心的看看他说:“没什么事儿,我帮你应了?”
  江鸽子有些迷糊的看着他:“你应什么了?”
  连赐耐心解释:“四太太说,她有这笔钱,只是不能给家里知道,明儿街坊问起钱的来历,就说跟你借的,你可别给说错了……”
  哦,就这事儿啊!
  江鸽子失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连燕子很是担心,就问:“鸽子?你没事儿吧?”
  江鸽子捂着心口摇摇头:“没事儿,我出去散散心,一个人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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