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怎么回——”
  “事”字忽的断在口中,凤煜寻常的语调忽而带笑,又接着道,“怎么是王公公?”说着往车内看了一眼失笑,“想必是来接摇光公主的吧?”
  朝夕倾身朝外看去,果然见王庆带着两个小太监就等在这宫门处。
  朝夕索性掀开车帘,便见王庆朝二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公主,公子,老奴奉王令在这里等候,没想到二位一起来了,世子殿下和王上都在崇政殿,公主和公子请吧——”
  朝夕早已想到入宫会见蜀王,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在看凤煜,也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状!
  竟然丝毫不介意和她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马车在此行进,这次快到了崇政殿才停下,王庆一直带着人跟在马车旁边,到了此地看着朝夕和凤煜一起下车才笑吟吟道,“八公子去见公主殿下了?”
  凤煜弯唇点头,“昨日出了那等事,今日我去探望公主。”
  王庆点点头,“姐弟情深真是好事,这边请吧——”
  虽然是接见外使,可蜀王并未将人安置在崇政殿的正殿,凡是安排在了饮宴之地,这会儿已经近了晚间,想必晚些时候还有节目,朝夕二人被王庆一路引到了门口,刚一站定殿内便有许多道目光直射而出,朝夕略一抬眼,发现这殿中竟然坐了几十人!
  虽然人多,可朝夕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左下手第一位的商玦!
  仍然是那黑白交映的广袖大袍!
  今日他束了发,冠玉入云,博带飘然,虽然坐在这雍容嘈杂之地,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亵染的仙气,满堂满室,任是谁来都会第一眼看他!
  商玦也第一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微抿的唇先是一弯,继而他眼神往她身后一错,那弯着的唇角瞬时便沉了下来,朝夕眨了眨眼,主位之上的蜀王已笑道,“摇光来了!”
  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朝夕垂眸,神态恭敬的进了殿门,凤煜紧跟其后,二人顺着中间的地毯一路到了御座之下,而后跪拜行稽首大礼,“朝夕拜见父王,拜见王后。”
  凤钦看着二人跪拜呵呵一笑,“你二人倒是一起来了。”
  他并未深究二人究竟是碰巧遇上的还是二人早先就见了面,只大手一挥,“行了行了,都快入座吧,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讲究那许多虚礼!”
  朝夕起身,看着左右都留着的空位略一迟疑。
  “夕夕,过来这里。”
  温润的声音响起,自然是商玦!
  大庭广众之下,商玦一点也不避讳,也无需避讳,再看蜀王凤钦,只含笑看着,似乎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朝夕微一欠身,朝着商玦身边的空位走去。
  凤煜一转身,到了对面凤垣的下手空位上!
  便是这片刻的功夫,朝夕已将殿内的众人看了个遍,除却蜀王夫妇,内宫的公子公主们悉数在此,可若说是家宴,却还有许多着了官服的外臣在场,且这些外臣皆着深紫色官服,自然都是蜀国的一等公爵,细数几大世家,这些人的身份朝夕不难猜出。
  朝夕心思沉着诸般权衡,可在场众人的目光却透着兴味,而商玦的目光更是一直落在她身上,待她走至他身侧,他更是伸手一扶,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被他做的细致温柔含情带宠,任是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对她宠爱至极,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变了!
  被燕世子真心宠爱,当真如此有威慑力?!
  朝夕落座,商玦便好整以暇亲自为她斟茶,双手捧过,献殷勤似得放在她跟前,他这样身份的人,想要一个女子的心,哪里需要如此亲力亲为?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他们二人之间,朝夕微微眯了眸,捧起茶盏轻抿一口,这边商玦已面带薄笑的看着她,“味道如何?”
  朝夕敛眸,“出自殿下之手,自然非凡品。”
  商玦轻笑一声,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旁人远观着只看着他是在饮茶,可只有在他身边的朝夕听到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怎会和他一道入宫?”
  朝夕眉峰微动,目光一抬,正看到斜对面的八公子凤煜正笑着和凤垣说着什么,她的眼风极是隐秘,可就在她扫过去的刹那凤煜却看了过来,足以证明他其实在暗暗的注意着这边,四目相对,朝夕不着痕迹的划开了目光,“他来府中看我。”
  商玦抿了一口茶,低笑,“好一个姐弟情深。”
  这话不阴不阳,仿若暗藏机锋,朝夕静静听着不曾答话,只是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时辰越来越晚,郁坧就快进巴陵城了。
  “你历经坎坷,更知道不是所有对你示好的人都是良善。”
  商玦转头在朝夕耳边低语,当着整个大殿的人,无所顾忌的向大家展示着他和朝夕的亲密,所有人都看到他面上带着的薄笑,可不会有人知道他口中所言机锋无数。
  朝夕听着他这话,感受到他的热息落在自己脸侧,仍然端端正正的坐着,今日她仍然着了红衣,墨发如瀑,姿态清贵,坐在商玦的身旁有种奇异的相配,她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唇角微动,语声低不可闻,“郁坧提前入城了,一定发生了事端。”
  商玦又笑一下,坐直了身子摇头,“无事,只是想快些将聘礼送给蜀王过目。”
  殿内私语纷纷,主位之上蜀王和王后也面带笑意,氛围轻松和乐无比,商玦说这话之时还朝蜀王点头示意,蜀王当即报以微笑频频点头,朝夕看着商玦如鱼得水的应酬暗暗蹙眉,却并没有追着商玦继续问下去,正在这时,一直坐在对面的一位紫衣外臣却说话了!
  “世子殿下聘礼既来,公主的婚仪便可定下了,蜀国此番与燕国联姻,隔了千山万水也挡不住世子的步伐,实在是公主的荣幸,也是蜀国的盛事!”
  说话的男人四十多岁,其貌不扬,生的一张和善圆脸,整个人坐在那里气度闲定,仿佛山野垂钓的渔翁,而他的官服襟前有上古凶兽图纹,却是一位手握军权的武官!
  再看他坐在外臣席上首位,不用想便知他是谁!
  商玦轻笑一声,“早问段将军是个急性子,不想果真如此。”
  段祺,段氏族长,当今蜀国第一世家的掌权者!
  商玦前夜初来巴陵已经和段祺见过面,此刻言语也带了闲谈旧识的口气,对面段祺和颜悦色的点头,“既然是蜀国盛事,自当期盼不已。”
  商玦点点头,却是转头看向蜀王,“商玦也期盼不已,只是王上最明白商玦的意思。”
  凤钦当然记得商玦所言,当即点头,“孤明白孤明白,世子放心便是。”
  凤钦应的太快,商玦神色虽然不显,却还是能看到面上的满意之意,一时之间殿内诸人色变,这分明是在蜀国,分明是在蜀国的政殿,可这屈居客位的商玦仿佛才是令蜀王宫内外俯首称臣的那一个。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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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2章 倾世聘礼
  云霞渐退,天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宫阙之间灯火次第而亮,大殿的四个角落也有造型别致的宫灯点亮,宫奴们小心侍奉茶水点心,华服盛装的权贵们相谈甚欢,只有面无波澜的朝夕坐在这一片欢声笑语的殿阁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离开巴陵十二年,八年在淮阴侯府寄人篱下,四年在赵国,赵国的那四年,也只有最初的一年是在赵王宫,她是蜀国被贬斥的公主,在赵国没有任何身份,只被当做是赵弋的侍妾,这样的她,即便在那一年之中也绝不会真正参与到赵王宫的盛事之中。
  她终究不习惯这样的热闹,哪怕她可以演的很好。
  “他一定告诉你,有人要阻止你我婚仪。”
  商玦语声低微,朝夕却听了个清楚,眼风往凤煜那边一扫,却见他也是静静坐在不再和人攀谈,相比坐在他身边的凤垣,他显得黯淡的多。
  朝夕不置可否,“不用告知,我也明白。”
  商玦摇头,在桌案之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朝夕皱眉,却听商玦接着道,“他是入巴陵第一个向你示好的人,你心底必定得了宽慰。”
  朝夕挑眉,“你以为我是那般容易被感动之人?”
  商玦低笑一声,“当然不是。”
  朝夕抿了抿唇不语,亦挣开了桌下他的手。
  他掌心宽厚温润,握着她之时能叫人莫名心安。
  他二人有一句没一句,旁人只见他二人在说话,却是不知道他二人说了什么,商玦见她如此固执又摇头失笑,“这么多人看着,你好歹也该对我亲近一些。”
  朝夕凝神片刻,随即弯了弯唇,她这一笑,满堂的灯火都黯淡几分。
  商玦眼底波光一闪而逝,却是皱了皱眉。
  “往后,莫要在人前笑。”
  朝夕笑意顿收,眉头挑起,似是不解!
  商玦摇了摇头正要再言,眼角却见一个宫奴从主位一旁的侧门小步而入,急速的走到王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后缎锦衣本来一副雍容华贵模样,这会儿却神色微变,顿了顿又转头对蜀王低语了几句什么,下一瞬蜀王便眉头几皱露出不豫来。
  朝夕眼风扫过去,商玦的眼风也看了过去。
  蜀王语声低微,朝夕二人并听不清楚,可从他表情也能看出他在生气,再看那口型,朝夕和商玦都明白了十之**,恰在这时,蜀王似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继续给我关着!什么时候不认错就休想出来!真是个逆子——”
  一声轻喝瞬时让殿内一静,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位,蜀王被众人看着才回神,忙掩饰面上的尴尬,段锦衣在旁轻笑一下,“行了行了,晔儿年纪尚小。”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蜀王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宫奴退下!
  瞧着这一幕,商玦便又弯了弯唇,“看样子让蜀王闹心的儿女不止你一个,那位十三公子在你回来之前触怒了蜀王,被关了快十天了,看样子还要继续被关下去。”
  蜀王子女众多,这位年仅八岁的十三公子凤晔是最小的一个。
  因是最小,也格外受宠爱,可是这一次蜀王为何要发这样大的怒火?
  “因他在母亲忌日当天于昭仁宫之外燃香祭祀。”
  商玦低语出声,朝夕眼底便是一黑,十天之前他们正在彻夜赶路,这位十三公子年纪尚幼根本不足为惧,连她回来都未曾给与特别关心,可商玦却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随即朝夕又一眯眸,宫中去世的宫嫔除却位分极高可举行祭祀之礼外旁人都没有资格享受祭祀之礼,而这位十三公子不仅祭祀,还在昭仁宫之外祭祀,不仅犯了宫规,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蜀王哪里能不震怒?!可即便震怒,也不过是关起来罢了!
  “他的母亲三年前离世,离世之时只是美人之位。”
  “后来被追封为嫔,却是没有资格享受忌辰。”
  商玦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说给朝夕听,朝夕便凝神听着,对于蜀王宫她自然有她的法子了解,可商玦说的这个她的印象却并不深,大抵她从未将那位十三公子纳入考虑范围。
  “传言那位温美人和庄姬公主生的三分相像。”
  “哦,温美人也是病死的。”
  一杯茶斟好,商玦的话也说完,朝夕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商玦点到即止,忽然一转头看向殿门,“来了!”
  传话的宫奴手执拂尘大步入殿,三步之后便跪倒在地,高声道,“启禀王上,燕国的郁坧大人已经带着聘礼入了巴陵,郁坧大人已经到了宫门口。”
  满室寂静,凤钦一愣之后双眼一亮,“快宣——”
  宫奴磕头起身,后退出殿小跑而走,凤钦一扫之前面上的难看之色朗声笑起来,“孤早就对燕国郁氏有所耳闻,这位郁坧似乎更是燕王和世子的左膀右臂,此番由他亲自送聘礼过来蜀国,当真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不知燕王怎么舍得放他出来?”
  商玦神色不动,“父王近来少理国事,此事是商玦做主。”
  凤钦眉头微抬,在场诸人也是一愣,凤钦便又笑道,“说起来孤和燕王还曾有一面之缘,想起来该是几十年前才镐京的事了,没想到这一晃就是这么多年,早就听说燕国是有世子掌驰,看来是真的了,只是世子离朝,郁坧也离朝,燕国国内……”
  凤钦说的隐晦,可任何一国也不可一日无君,商玦不动声色的点头,“的确有些担心,不过……”他忽的转头看向朝夕,“不过为了夕夕,都是值得的。”
  凤钦一愣,随即大笑,“好好好啊,世子心诚,孤把女儿嫁给你总是放心的!”
  满堂皆是应和之声,朝夕也转头看向商玦,四目相对,一个眼底波澜不惊,一个眼底依旧深若渊海,朝夕勾了勾唇,总算和这满堂的和乐有几分应和!
  “启禀王上,燕国使臣郁坧到——”
  殿门口又传来鸣金禀告之声,室内的气氛微微一肃。
  蜀王亦敛了笑意,威严道,“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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