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只是徐慈还未开口,却见跟他一块儿从沧州牢城营里而来的差拨等人,从院门处一拥而进。
  大家看见徐慈,忙围过来,又见仙草在旁,却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看打扮不像是县衙的丫鬟,又不像是主子,且跟徐慈之间的相处颇为古怪,当下都盯着她看。
  徐慈看瞥一眼仙草,不再理会她,转身请众人入内。
  有人便问徐慈:“那女孩子是何人?”
  徐慈道:“是皇上赐给禹将军的宫女。”
  大家这才明白,纷纷发出惊叹,有人说道:“怪道长的那样好看,原来是宫内的贵人。”
  正要进门的时候,一人回头盯着仙草,问徐慈:“这宫女跟哥哥在说什么?怎么她还哭了?”
  徐慈道:“没什么,只因跟她同行的一名宫女给山贼伤了,所以她来打听山贼的情形,一时伤感吧。”
  大家这才明白。
  仙草盯着徐慈的身影,他却连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曾。
  离开南跨院的时候,仙草有些失魂落魄。
  之前她百般筹谋,寻思着要见徐慈,却低估了自己见徐慈之后是如何反应。
  本来她打算着,起初绝对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这种还魂之事匪夷所思,是绝对没有人会相信的,何况她很明白徐慈的性子,若贸然告诉,恐怕会适得其反。
  毕竟要等自己跟徐慈相处一段时间,至少让他相信自己后,再徐徐地透露出来。
  但是方才看着徐慈冷淡的脸色,拒人千里的模样,仙草竟然无法按捺涌动的情绪。
  果然结果如她先前所料。
  仙草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才拐过月门,冷不防有道影子从旁边掠了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仙草猝不及防,连呼救都来不及,眼前一花,给那人拽着倒行。
  等到对方停步,仙草定神看时,却见自己仿佛置身县衙一间空房之中,而这动手掳劫自己的人竟然一身车夫的打扮,脸也看着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透出了不善的光芒。
  仙草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车夫眯起双眼:“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只问你,夏叶怎么了?”
  仙草听他问起夏叶,豁然明白:这是蔡勉的人,夏叶的同党!
  心中顿时焦急起来,偏偏这会儿禹泰起给知县请去,县衙内防范又松懈,只怕无人知道自己给掳劫了。
  仙草便假作无辜道:“你难道不知道?夏叶姐姐给山贼伤了,现在后院养伤。”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住口,再敢敷衍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仙草虽不知这人是出言恐吓还是当真,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车夫盯着仙草,冷道:“夏叶的武功非同一般,又岂是区区山贼能够伤着她的?何况她给禹泰起关押似的看管起来,还谁都不能接近……这就很可疑!”
  仙草小声道:“这都是禹将军安排的,至于不能接近,禹将军应该是怕山贼再来。好了我不说了。”说完后又迅速闭嘴。
  车夫才要抬手打她,不料她自己停了口,便皱眉:“胡说,夏叶明明告诉我你要对禹泰起动手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反而是她受了伤?哼,不用说,是你从中捣鬼!快些说实话,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仙草见他连自己要动手都知道,当即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在那天晚上是要动手的,谁知偏偏禹将军的人来禀告说山贼伤了夏叶姐姐,我见没有了照应,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所以就不敢动手了。”
  车夫狐疑地盯着她。
  这车夫虽然是蔡勉的人,但不像夏叶一样可以在内宅走动,何况先前禹泰起防范严密,所以他也不敢进内探查,因此竟不知事情的究竟。
  如今见仙草说的真切,所以半信半疑。
  他掂掇地看了仙草片刻:“那好,你想办法,让我去见夏叶一面。”
  仙草略觉窒息:让他去见夏叶,那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
  “可是禹将军派人看着,都不许我们进去探望。”仙草面露为难之色。
  “你要是这点都做不到,那就证明你心虚,我就先杀了你。”这马车夫倒并不是个傻子,冷冷地瞥着仙草:“太师早就说过,小鹿姑姑看似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实际上是个极为诡计多端之人。别以为我会给你的花言巧语哄骗。”
  仙草在心中把蔡勉又骂了几百声,才忙笑说道:“咱们都是一伙的,何必自相残杀呢?何况太师说我诡计多端,这可并不是骂我,毕竟,要是个傻子的话,哪里能给太师办事?比如哥哥你,还有夏叶姐姐,你们都是三头六臂的人物,我自然也要像点样儿,别拖了你们的后腿,也辱没了太师的威名啊。”
  马车夫听她言语顺耳,才哼地笑道:“你倒果然会说话。但是会说不如会做,你既然这样聪明,那么就快想个法儿,让我去见夏叶,只要见了她,就证明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不会动你。”
  仙草认真说道:“见也成,可知我心里也早想着要见夏叶姐姐一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能操之过急,咱们毕竟要想个妥善法子才好,毕竟哥哥你也知道,这禹泰起真真的是难以对付,你瞧,那样难办的沩山他居然说拿下就拿下,我也是怕了他。咱们好好地谋划停当再行动作,免得见不成夏叶,反而打草惊蛇。你说呢?”
  车夫忖度片刻,问道:“那你说是什么时候?”
  仙草道:“现在府内正是热闹的时候,等我回去看看他们防范的严不严密,出来给你通个信,争取今晚上就能见到人。”
  车夫盯着仙草片刻,突然抬手在怀中一模,竟掏出了一颗药丸。
  仙草有种不妙之感:“这是什么?”
  车夫捏住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将那药丸塞在她的口中,又捏住仙草的鼻子。
  仙草虽竭力抗拒,那药丸却还是一点点滑入了喉咙。
  她呆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车夫道:“我毕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若是你回去后立刻向禹泰起通风报信呢?方才给你吃的这药叫做‘三日断肠散’,解药在我这里,你要乖乖的,自然无碍,你若是跟禹泰起勾搭,我自然会将解药毁了,让你断肠而亡。”
  仙草虽然智计百出,遇事不慌,但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江湖狠辣手段。
  倒是跟先前夏叶的所做所为如出一辙。
  她出了会儿神,苦笑道:“这是何必呢,白白地浪费了一颗毒药。”
  车夫瞥着她,仙草又笑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只是那解药你可要放的妥帖些,别让我冤枉而死啊。”
  车夫见她谈笑风生毫无异样,才说道:“放心,我自然会妥善保管,不会害你白白丧命的。”
  仙草见他并没有再为难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来:“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车夫见她要走,却又问道:“对了,你之前去找徐慈做什么?”
  仙草脚步一停:“他毕竟是之前徐太妃娘娘的兄长,这次大难不死的,我特去看了一眼。”
  车夫闻言冷笑道:“他这次大难不死,下次只怕还是躲不过。”
  仙草本是虚应他一句,猛地听了这个,便疑惑地问:“他们很快要去济南府,难道还有土匪拦路?”
  车夫淡淡道:“土匪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身边之人不安好心。”
  仙草毕竟是极为机敏之人,当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身边之人?你指的是……”
  车夫却又摆手:“这件事跟我们不相干,你就不必问了。何况这徐慈之前得罪过太师,也是太师想杀之人,如今死了倒也罢了。”
  仙草屏住呼吸,她的心念转动甚快,便道:“此一时彼一时,太师这会儿未必还惦记着旧时的事呢。何况自己人有可能反目成仇,敌人自然也可以变成自己人。”
  车夫听她说的古怪:“什么意思?”
  仙草笑道:“夏叶姐姐跟我说了定国公的事,不就是一个例子?”
  车夫闻言点头:“夏叶把这个也跟你说了?嗯,倒也有些道理。”
  仙草问:“那么这徐慈……到底是谁还想杀他?”
  她说来说去不过是想探问真相而已,果然,车夫瞅她一眼,终于道:“到底是谁我并不知,只是那跟徐慈一块儿而行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因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说话,原来他们也是奉命,要在济南府除掉徐慈,或许是徐慈在沧州也招了人的眼。”
  仙草的心已经剧烈跳了起来,面上几乎也都掩饰不住了。
  车夫问:“你既然说这徐慈是徐太妃的兄长,你总不会跟他旧情难忘吧?”
  仙草呵呵笑道:“您可真会开玩笑,如今我自个儿的事还忙不过来呢,难道还有闲心管别的?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她毕竟才吃了那颗毒药,车夫有恃无恐:“你明白就好。”
  当下两人分别,仙草独自往内院而去。
  路上遇见了几个县衙的丫鬟,还有两名巡逻的侍卫,仙草面无表情,直到飞快地进了房间,掩起房门,浑身才筛箩似的抖了起来。
  她立在门口站了片刻,手捏着喉咙,似乎想要将那毒药吐出来,但哪里能够。
  又想起徐慈的事,倒要尽快找个机会告诉他,帮他解除了这危机才好。
  但那马车夫神出鬼没,也许自己还没见到徐慈的面,他已经知道了。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仙草想着徐慈之事,几乎把自己肚子里那颗毒药都忘了。
  正在心慌意乱,门突然给敲响。
  仙草正是凝神专注之时,给突然一吓几乎跳起来,才欲喝问是谁,门口道:“姑姑你在吗?”是彩儿的声音。
  仙草忙定了定神:“进来吧。”
  门开时,彩儿走了进来,望着仙草笑道:“姑姑去哪里了,先前慧儿说要去厨房里偷吃的东西,都没有找到你。”
  仙草打量她怯怯弱弱的笑脸:“是吗?对了,你见过夏叶了没有?”
  彩儿摇头:“也不知怎么了,禹将军竟也不许我们去见夏叶姐姐。姑姑,真的是因为山贼吗?可我们去探望姐姐的伤势,这也没什么啊,反而把我们当山贼似的防着。”
  仙草心头一动:“你说的是,咱们不如趁机再去看看。”
  彩儿欢喜:“好呀。”
  两人一拍即合,出门往西南角上安置夏叶的院子而行,才到院门处,就见门口仍旧有禹泰起安排的侍卫看守,远远地见他们来到,便喝命站住。
  仙草忙道:“我们是来探望夏叶的,难道看看也不行?”
  侍卫冷面无私:“没有禹将军的命令,一概不能擅入。”
  彩儿小声嘀咕:“之前是为了防范山贼,现在山贼都给将军剿灭了,又何必这样呢?”
  侍卫仍是毫不留情:“不许多嘴,将军的话就是军令,违抗者杀无赦。”
  这下把彩儿也吓的往仙草身后躲了躲,但她虽然躲了起来,却仍提高声音道:“夏叶姐姐,我们来探望你了,你可还好吗?”
  里头悄无声息,那侍卫皱着眉呵斥:“再敢嚷嚷,连你们也抓起来。”
  彩儿拉拉仙草,委屈似的:“姑姑,他们太凶了,咱们不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还是走吧。”
  慢慢地夜深,但因今日是非常之日,历城天空的烟花仍旧此起彼伏,爆竹声也仍连绵不绝地传来。
  两人从游廊下缓步经过,仙草听着廊下水面倒映的烟花闪烁,却听彩儿道:“姑姑,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仙草倒是不在乎这个,前来探望不过是做给那马车夫看的,闻言却心头一动,挽住彩儿的手:“你在御书房多久了?”
  彩儿道:“没有太久,只不过自打皇上前去那里,我就在那当差了。”
  此刻两人走出游廊,来至水边空地上,空旷无人。
  仙草说道:“那你也算是皇上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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