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白源边开车边回:“不能吃别吃,继续饿着。”
  “别呀,我没吃过从分子层面上造出来的食物,有点好奇而已。”卫霖笑着,咬了口包子,牛肉胡萝卜丝的馅儿。
  虽然他平时很讨厌胡萝卜,即使是切丝当配料,吃的时候也得将它们逐一挑出来,但这包子吃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相反的,味道还算不错。
  白源用眼角余光看卫霖啃包子,忽然发现这家伙安静的时候其实感觉还行,可惜这种时候着实不多。大多数情况下,卫霖闹腾、散漫、油嘴滑舌到令他难以忍受,如今似乎好了些——但也只是不那么招人厌了而已。
  “对了,我看你临走前启动了那些假人傀儡,忘了问你,幕后boss的身份你是怎么设计的?”卫霖叼着豆浆杯的吸管问。
  白源立刻收回余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况,说:“这是整个计划最精华的部分,是任务能不能顺利完成的关键,为了保证对李敏行最好的治疗效果,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
  “我保证不告诉他。”卫霖说。
  “你不知道,就是最好的保证。”白源答。
  “你信不过我?”卫霖有些不满,“什么都不肯说,到时候叫我怎么配合?”
  白源沉默几秒,回了句:“就是信得过,才什么都不说。”
  “哈?”卫霖张嘴,吸管掉下来,“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表扬我天衣无缝的配合度与随机应变的能力?”
  以及自吹自擂的厚脸皮。白源心道,但不知怎么没说出口。
  “第、一、次!”卫霖夸张地捶着车门把手,脸上笑开了花,“白先森居然表扬我,这可是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
  二百五。白源默然想,不过懒得泼冷水,随他傻乐去吧。
  不知是嗅到食物香气还是怎么的,奶猫从白源上衣口袋里探出头来,朝卫霖细声细气地“喵”了几下。
  “——哎呀,你真养猫了,还带在身上。”在白源阻止前,卫霖眼疾手快地一把抄了过来,兜在掌心端详,“来我仔细看看,长得挺特别的,呵呵。”
  呵你妹!白源额际青筋跳动:“给我放回来!”
  卫霖故做扭捏态:“不要,你的猫这么……哈哈哈可爱,让我摸两下。”
  白源把模式转为自动驾驶,转身去抢,但因投鼠忌器不敢使劲。卫霖有意戏弄他,捧着奶猫嘻嘻哈哈哈地扭来扭去,总不让他得手。
  白源一怒之下,指尖微光闪过,具现化出精神病院中使用的皮质束缚带,将卫霖从肩膀、手臂到腰身牢牢捆在座位上,这才解救了自己的猫,心疼地捋顺了毛,放回口袋中。
  卫霖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桎梏,只得投降:“放开我啦白先森,开个玩笑而已。”
  “别动我的猫!”
  “知道啦,你个绒毛控、铲屎官。”
  白源咬牙:“有种你再说一遍!”
  卫霖立刻转了口风:“同类相残、同室操戈是不对的。”
  “呵呵。”白源回答。
  “……小心眼!刻薄鬼!”卫霖骂。
  白源随手从纸袋里掏出最后一个包子,堵住了他的嘴。
  第15章 谁都不简单
  早晨八点,吴景函洗漱完毕、打扮齐整,还在房间里健了会儿身,发现相邻客房依然毫无动静。他不想搭理神出鬼没的白源,又担心影响卫霖睡觉会降低对方对他的印象值,最后百无聊赖地去敲李敏行的房门。
  门开后,他被映入眼帘的鸡窝头、熊猫眼和死人脸吓了一跳:“……你昨晚做贼去了?还是拿我的钱出去浪了个通宵?”
  “没这回事。”李敏行掩饰地笑了笑,但因脸色不好,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昨晚用那些钱买了一台二手的便携电脑。”
  吴景函了然道:“然后看了一晚上的爱情动作片。”
  李敏行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编程呢。”
  “什么程序需要赶通宵,很急?”吴景函心不在焉地问,“弄完了没,下楼去吃早饭。”
  李敏行叹气:“没,写了又删,怎么都不对,好几次了还是卡在原先那里。”
  吴景函本没兴趣听他的答复,泛泛问了句就朝电梯走,直到听见最后几个字眼,忽然反应过来,转身望向李敏行:“——卡在原先那里?你还在继续捣鼓那个wl程序?你不是说忘了吗,原电脑也被白源毁了。”
  李敏行迅速扫视了一下对面紧闭的房门,有些惶然地将他拉进屋里,反锁上门,压低嗓音:“小声点啊吴总监!没错那台便携电脑是碎成渣了,可我在找到时,就先把里面的微型硬盘取了出来。”
  吴景函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顶着李敏行外皮的陌生人:“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没打算销毁那个程序,可你却一直表现出完全赞同、亦步亦趋的态度……”
  李敏行有点尴尬地耙了耙乱发:“我知道卫霖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考虑,但我之前没想起来也就算了,既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难得的机遇,又怎么能轻易错过。一旦我将它开发成功,势必成为生物电子领域的一颗核弹。到时我将成果一公布,全世界都知道我李敏行的名字,还有被掩盖和灭口的必要吗,‘公司’的阴谋不就自然而然破产了。而且我相信,任何一个政府势力都会对这项技术和它的发明者感兴趣,到时我还怕人身安全没有保障?”
  吴景函想了想,皱眉道:“你考虑过脑控技术一旦实现的后果吗?”
  李敏行反问:“三千多年前的陈规发明管型火器时,考虑过热兵器战争的后果吗?发现铀原子核裂变现象的哈恩和斯特拉斯曼,考虑过核弹爆炸的后果吗?我们是技术人员,技术人员最该考虑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对科学永无止境的探索。”
  在油腻腻、乱蓬蓬的卷发下,此刻他的神情一改往常的忐忑与犹疑,变得坚执而狂热,一双细而黑的眼睛仿佛燃烧着幽火。
  被燎到的吴景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随即不甘示弱地又前进了一步。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觉得对方言之有理:“要真能实现,那可就一举成名了……不,是名利双收。但这项技术涉及到诸多方面,你开发的脑电波译码程序也只是早期的一步,你怎么能保证在成功之前,不会被‘公司’派出的新杀手抢先干掉?”
  “所以我需要卫霖他们啊,在我成功之前,还请吴总监帮我保守秘密,别让他俩知道。”李敏行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门板,“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跟我——我们,不一样。”
  “当然,你看那个白源,强成那样,还算是个‘人’吗!”吴景函不忿地哼了声。
  “不,不止是这个意思。就说卫霖吧,明明做着跟我们同样的事,说话、吃东西、睡觉,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不对劲,就好像……我们都是生活在海洋里的鱼,忽然有天,鱼群间出现了个套着供氧服的潜水员。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李敏行用贫瘠的语言组织能力表达着内心的异样感,尽管有些语无伦次,但吴景函还是大致领会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说,卫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吴景函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的确如此,所以我才觉得他与众不同,想追他呀。”
  李敏行瞪着顶头上司的上司,无力地又叹了口气,嘀咕道:“你我的关注点好像不在一个维度……算了,主体上达成共识就行。总之,这几天我要抓紧时间,努力把这个程序开发出来,而且不能被卫霖和白源察觉。”
  吴景函慢悠悠地做了个守口如瓶的动作。
  李敏行拉开椅子,往便携电脑前一坐,又转头说:“对了,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说服卫霖,把白源身上的神经芯片再拔出来研究一下?上次时间太赶了,只能走马观花地浏览,还有很多关键地方没注意到……你想啊,他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如果他的大脑还属于生物领域,那么‘云柱’是不是就类似一种植入型的脑控仪器?这肯定会对我突破瓶颈有很大的启发。”
  吴景函说:“除了卫霖,恐怕还真没有人能撂倒那怪物,上次他们的打斗你也见识过了。”
  李敏行愁眉苦脸地想了想,又问:“如果向你父亲求助呢?对,就告诉他白源是前两天街头枪击案的嫌疑人。就算部分警察被‘公司’渗透,但你爸手里总有些比较可靠的力量吧?再说,我又没打算伤害白源,只是借用一下‘云柱’,等我研究清楚了就还他。”
  吴景函自认为没有帮助他的义务,尤其是在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情上,就想找个借口拒绝。但在李敏行的注视下,他又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觉得这样也不错,借着白源回‘公司’复命的机会,把这个谁知道会不会再度倒戈的家伙先扣押几天,顺道可以跟卫霖多接触接触,于是很干脆地答:“行,我跟我爸通个气,试试看。”
  浑然不知自己将世界规则的影响施加在了对方身上,李敏行十分感激:“多谢吴总监,你帮了我的大忙,我会铭记于心的。”
  吴景函回房间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发现牛肉面店枪击案的嫌疑人,描述了一番白源的形貌特征、所驾驶车辆的车牌号,以及他曾经出现的路段(其实就是所住这家旅馆附近的交通要道,因为他知道白源迟早要回来),还特意说明对方手持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不能掉以轻心。
  吴老爷子正因为案子毫无头绪、媒体又捕风捉影而发愁,这个信息的提供就像场及时雨,他在挂掉电话之前,也没忘记叮嘱儿子早点回家,别搅和到案子里去。
  吴景函放下手机,如梦初醒地想:我干嘛要帮李敏行?我对他又没意思!莫名其妙啊这是……
  但木已成舟,如今再去反悔又很没面子,他只能安慰自己:帮就帮了吧,好歹让那个碍眼的白源消失一阵子。再说,李敏行要真能弄出个石破天惊的玩意儿,最后还指不定会落谁手里呢。
  卫霖一觉睡到了十点半。
  他回来时不到七点,为了避免李敏行他们看到后产生怀疑,让白源在几百米外停了车。下了车后他还想叮嘱一句“错开时间,至少等下午再回来”,结果白源一踩油门扬长而去,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卫霖只好尴尬地摸摸下巴,做贼似的溜进旅馆,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当他打着呵欠出来时,险些撞到杵在门口的吴景函,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吴景函打量他,无可救药地觉得即使睡眼惺忪和衣着随意,也丝毫无损他对自己的吸引力,笑了笑说:“怕你睡过头伤了胃,正打算叫你先吃点东西再睡。”
  他极其自然地牵住卫霖的手腕,往自己房间带,边走边说:“我买了点吃的,怕你醒后东西凉了,放在保温壶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卫霖很清楚对方的目的,把腕子从他手中挣出来:“没事,快到午饭时间了,到时一起吃。”
  吴景函和颜悦色:“那怎么行,一顿是一顿,过了点也要吃,不然容易得胃病。要不,我拎过来给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卫霖也只好点头,看着对方如蒙恩宠地快步走进房间,拎了个保温壶过来,又开盖又递筷子地招呼他吃,心道:尼玛真会撩,发现霸道总裁模式不好使,就改走暖男路线,不过老子真是个直的,而且也没有与你逢场作戏的必要。媚眼抛给瞎子看。
  “那我吃了啊,买了多少钱,回头算给你。”他客客气气地说。
  感动一分没有,冷淡倒是比保温壶里的汤还多,吴景函按捺住心头失望,微笑道:“没几个钱,还什么,跟我还客气。”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你我刚认识两天,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卫霖喝着皮蛋瘦肉粥,也回了他个笑眯眯的表情,“我说吴总监,你还没放弃攻略我啊?别做无用功了。”
  吴景函一脸诚恳,正色道:“不是攻略,是追求。彼此单身,你有拒绝的权利,我也追求的权利,对吧?”
  卫霖无言以对,有些食不下咽地放下汤匙:“吃好了,我去洗保温壶。”
  “放着我来。”吴景函立刻收拾合金餐具,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卫霖去盥洗台漱口,吴景函拿个纸巾盒子在一旁候着。卫霖抬头看了眼一派绅士风度的吴总监,扯了张纸巾擦嘴,心想:套路,都是套路,我玩这个比你溜多了,不但会做饭还能手动洗碗,像你这么浪费怎么适合居家啊。
  吴景函把纸巾盒放在台面上,俯身洗手,不经意地问:“白先生昨晚就回‘公司’了?我之前敲门想叫他吃早餐,没人应。”
  卫霖对着镜子扒拉凌乱的头发:“唔,应该是连夜回去了,不是计划好的么,他行动力还不错。”
  “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准备下一步行动。”
  “这我也说不准,或许今天,或许明天?看事情进行得顺不顺利咯。”
  吴景函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先放弃打探消息,等白源回来再谋对策。
  卫霖走出卫生间,想起半天都没见到李敏行,问:“李敏行呢,还在睡?我去叫他起来吃点东西。”
  “等等!”吴景函在他身后叫,“让他多睡会儿吧,他昨晚通宵……看小电影。”
  卫霖正拉开房门,闻言忍不住朝过道对面翻了个白眼:“爱情动作片?他可真有闲情逸致。”
  吴景函笑道:“之前神经绷得太紧,总要找个渠道舒缓一下嘛。”
  卫霖看他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十分碍眼,不耐烦地劝道:“那你也回自己房间舒缓舒缓?”
  吴景函面不改色地回答:“只要看到你,我这心里就舒缓多了,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你就让我多看几眼,好吗?”
  暖男路线陡然转文艺青年风!卫霖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朝门外做了个谢客的手势:“吴总监功力深厚,可惜我敬谢不敏,请吧。”
  哪怕被拒绝个十次八次,吴景函依然神色自若,像刚临幸完毕的君王一样嘴里说着“好好歇着,我迟些再来看你”,施施然出了门。
  卫霖关上房门,第一次对白源所说的“速战速决”有了强烈的认同感——就算他抗性再高,也受不了对方密集如流星雨的、打左脸凑右脸的性骚扰啊。
  ……白源,你特么快点回来!卫霖无声咆哮,咱俩早点把这破事了结掉!
  第16章 都不按套路来
  白源在外面吃了顿午饭,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车回旅馆。车子才开出两三公里,他就感觉出异样:半空中的警用飞梭来往得也太勤快了些、街道两侧的监控探头像一颗颗冰冷的眼珠子,盯着他转动……
  后方隐约传来警笛声,白源瞥了眼后视镜,一大批磁悬浮警车正包抄过来。他面不改色地握紧方向盘,把油门踩到了底。
  卫霖两小时内吃了早午两顿饭,撑得不行,瘫在客房床上等白源回来,百无聊赖之际打开了电视。
  新闻节目里正现场报道警方围捕一名枪击案嫌疑人,又是警车又是飞行器的,场面轰轰烈烈。卫霖看着那辆被追击的车子,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风口浪尖,屡屡在绝境中破壁而出,心不在焉地想:行啊这家伙,有胆识有技术。忽然又觉得车身眼熟……他看清车牌号,从床上跳起来:白源?
  白源怎么会被警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追捕?卫霖首先怀疑起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李敏行,但李敏行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而且目前他的安全感还行,并没有必要对白源使用“乌鸦嘴”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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