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外公是一个清醒的人。
  他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鲜卑和北漠都是有野心的国家,侵略的野心残毒已经渗入了当权者的血脉里,代代相传。
  大周,并非如百官所以为的那样坚固。
  因为,朝中名将,已经渐渐老去。
  “外公看出来了,你有将帅之才,你婆儿说,不可让你上战场,自然,若国家安定,不需要上战场,可国有危难,人人有责,而不是匹夫有责,你是大周子民,你也有责任保护国土,你外公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穷一生去做这件事情,便是护着这片国土,一寸一尺,不可让人夺了去。曾许多人问过我,难道就不怕死吗?怕,谁不怕死?但是,有比死更严重的事情,那就是你的一切被人夺去,国不成国,自然就没了家,活着就如同丧家犬没有任何的意义。”
  “瑾宁谨记!”瑾宁伏在他的肩膀上,坚定地道。
  “本不该对你托付重任,这朝中有这么多的男儿,不该为难你一个女子,但是,你比很多男儿都出色,外公爱才,举贤不避亲,所以,等回京之后,外公会上奏皇上,让你这飞凤将军,名副其实,你可愿意?”
  “愿意!”瑾宁说。
  大将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入军,是一条不归路,这辈子你都得把家国百姓放在肩膀上,比你的生命都重要,外公心里不舍,可眼看朝廷武将,青黄不接实在是忧心如焚,若新一代将领不培养出来,我大周迟早被破。”
  瑾宁前生也是武将,外公的这番话,说得她热血沸腾。
  想起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报仇,报那杀身夺子之仇。
  甚至当初晖临世子出事,她也想过袖手旁观。
  所幸,她一步步走来,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心,她本心依旧在。
  亭子上,老太太依偎在栏杆前,身子巍巍,注视着底下的爷孙。
  他说的话,很大声,山风把话带了上来,一字一句,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禁不住热泪纵横。
  她仿佛记得当年那个马背上的青衫少年,迎风策着高头大马而来,对着她怒道:“你这种骄横跋扈的富家小姐,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很了不起,我今日偏要捣了你的买卖!”
  是的,他们从结怨开始,就结了一辈子的情缘。
  后来渐渐熟悉了,她喜欢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听他愤怒而激动地说:“终有一天,我要把北漠野狗赶回老家去。”
  他也说:“我娶你是可以的,但是,我的心不全部你身上,你若不想嫁,趁早言明,不过,若你愿意,我此生娶你,便不再纳妾。”
  她嫁了,带着许多许多的嫁妆嫁了过来。
  那时候,她压根不知道他日后会有什么成就,只觉得这愤怒的少年,看着很可爱。
  她爱他,从头到尾,都是纯粹的!
  他们走过了一年一年又一年,一直走到了白头。
  她该无憾了。
  但是却为什么那么不舍?
  苍天啊,再给她些时日吧。
  第406章 不许下葬
  瑾宁在枣庄里住了几天,本来,她想等靖廷回来之后再回去。
  但是,靖廷命人来报,说挑选的坟地不合适,山泥很松散,要耽误些时日。
  此番父亲是葬回陈家的祖坟,祖坟一带的山是父亲母亲早年买下来的,听庭姑姑说过,母亲死的时候,父亲没有把母亲安葬回祖坟里,是因为不想让她离自己太远,等他死后再一起移坟回去安葬在祖坟。
  靖廷在信中说,陈守成也回去了,是他回去挑拨了一番,他是陈家的嫡子,以陈国公不尊嫡母的罪名,不许他安葬在靠近祖坟一带的山,只给挑了一块靠边的松散的地。
  所以,靖廷来信,问瑾宁要找出祖坟一带的地契。
  靖廷要地契,目的很明显,看来是动了大怒。
  瑾宁便马上赶回去,在母亲留下契约里一顿翻找,找出了地契,便连夜带着可伶可俐赶回霍州。
  策马飞快奔去,不过一日便抵达。
  瑾宁去到祖宗祠堂一看,气得肺都炸了。
  父亲母亲的灵柩,竟然不许停入祠堂里头,要在外头搭建个帐篷,停放在外头。
  靖廷和陈梁晖也住在帐篷里守灵,僵持了数日,但是陈姓族人丝毫不让,甚至,本来在京中的许多年轻族人也回去了,就为了阻止陈国公下葬。
  瑾宁大怒之下,也十分诧异,霍州距离京城不远,且也有京中的人回去了,难道就不知道皇上甚至亲自去给父亲上香了吗?
  怎敢这般阻拦?
  靖廷为她解惑,道:“原先回来,一切都好商量,族中的长辈也十分在意这事,坟地本来也不是现在选的那一块,殊不知,你二叔回来之后,挑拨了一番,说岳父和你逼死了老夫人,还捏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更指你为了排斥异己,把继母长孙氏和兄姐都送进了牢里,你挟功瞒骗圣上,才使得圣上糊涂,加封你父亲为一等功。”
  “这等谎话,他们也信?”瑾宁怒道。
  陈梁晖道:“他们信,尤其,你世袭一等功的消息传回来,他们便信了个十足,加上父亲这么多年,从不提拔族中的人,他们更认定父亲自私,不为大族着想,不让他入祖坟。”
  瑾宁冷道:“原来如此。”
  她问道:“如今的族长是谁?”
  “十二公,我与靖廷回来就马上去拜见了,开始态度还好,但是现在,简直油盐不进,我和靖廷去,竟然把我们都赶出来,这一气之下,才叫你找地契来的!”陈梁晖生气地道。
  “你们不是带人来了吗?”瑾宁问道,“就这样被他们欺负?”
  “能怎么办?若都是男丁作乱还好说,这偏夹了许多妇人老人在里头,我们带来的都是军中的人,难不成还能打起来?”靖廷也真是没吃过这样的亏,气呼呼地道。
  瑾宁没见过他这般无奈又急躁的的时候,他堂堂武将,岂能对付泼妇?
  但是,瑾宁素来是瑶亭庄子里最大的那个泼皮,自然不怕泼妇。
  这说着,便见雷洪带着几个人气急败坏地回来。
  他们身上真真恶臭,头发到身上,都是湿哒哒的,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雷洪气得肺都爆炸了,狂吼道:“简直是一群刁民,竟然对我们泼粪,泼粪,老子这么大,还没试过被人这么欺负的,老子要杀人!”
  “我的老天爷啊!”陈梁晖看着雷洪和几名军士,也惊得口不择言,“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怎可这般横蛮?快去洗洗!”
  雷洪看到瑾宁,横眉竖眼地道:“我洗澡回来,好好商议一下怎么收拾这群人,老子这口气不出,就不回京城了。”
  说完,他带着人进去帐篷里收拾了一身衣裳,就往外去。
  “去哪里洗啊?”
  “有一处山水没结冰,我们到那边洗去!”雷洪头也不回地走。
  可伶可俐目瞪口呆,可伶咬牙切齿地道:“我真是按耐不住我心里奔腾的野兽了。”
  靖廷皱着眉头,瑾宁看着他,“你有何良策?”
  靖廷挥了一下袖子,“这里太臭,出去找个地方吃顿饭,从长计议。”
  他走出去,吩咐了几名军士守着,道:“回头给你们带吃的,记住,谁也不许靠近灵柩,若有靠近者,打!”
  瑾宁问道:“怎么那么严重?”
  “你不知道,陈守成煽动一些族中妇人过来打破坏,往灵柩扔东西。”
  瑾宁脸都黑了,饭都不想吃就想去找那些人,“我去找他们。”
  “晚上再去。”靖廷道。
  “还等到晚上?”
  “现在白天他们要忙活事情,晚上才齐聚在祠堂里头。”靖廷道。
  瑾宁只得暂时忍下一口气,“行,那先去吃饭。”
  去吃饭的店里,老板跟靖廷陈梁晖都熟悉了,进门就殷勤地招呼,“哟,爷来了?快坐!”
  “老板,来几个菜,再拿一壶酒!”靖廷道。
  “好嘞!”老板应声,回头就吩咐了小二,然后过来问道:“事儿还没妥当呢?”
  “还没,半步不让!”陈梁晖气愤地道。
  老板道:“如今霍州人都看着这事呢,都说陈家欺人太甚了,国公爷曾为国征战,如今连祖坟都进不了,真气人啊。”
  旁边有客人认出靖廷和陈梁晖,便道:“按我说嘛,此事就该上禀圣上,让圣上出面解决这事。”
  老板不等靖廷和陈梁晖说话,便道:“这皇上怕是不管这些族中烂事的,毕竟,皇上没让安葬祖坟,顶多是另外赐宝地安葬,不过,这口气总归是出不了。”
  “陈家的那些人脑子是不是糊涂了?竟然信那陈守成说话,陈守成是什么东西啊?”
  “听说这一次闹得这么大,是因为圣上下旨让国公爷的女儿陈瑾宁世袭了爵位,这陈瑾宁是嫁出去的人,那这荣耀就落不到陈族上头,陈家肯定得闹的。”
  “说白了,就是为好处的。”
  “是啊,叫和孝郡主掏些银子出来分派下去,或者把爵位的食邑每年发放,保管那些孙子们磕头迎着国公爷的灵柩去下葬!”
  瑾宁听着大家议论纷纷,看来此事在霍州是真的闹大了。
  第407章 太后身边的人
  陈梁晖这个读书人也禁不住摇头悲愤地道:“怎么会这样的?年轻的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连族中长辈都跟着一起闹,这侯爵之位,便是你不继承,也轮不到他们啊?”
  靖廷沉郁地道:“他们自然知道轮不到他们,但是,这族中之人,却认为必须要男丁继承,因为这样,陈姓子孙还能以京中有公候亲人撑腰,在这霍州,也能有头有脸,但是瑾宁世袭之后,她嫁给了我,在他们看来,便算不得是他们陈家的人了。”
  “瑾宁妹妹,如今这个情况,你觉得,是否该上禀皇上?”陈梁晖问道。
  瑾宁慢慢地摇头,“不,不必。”
  “那你打算怎么做?”
  瑾宁道:“我先拿出山契,证明这山是我所有,我父母有权利葬在这山上。”
  “若他们还是反对呢?”
  “先礼后兵,他们若反对我自有办法。”瑾宁道。
  瑾宁心里头是很生气的,若按照以往的性子,她直接就去祠堂打砸一通,管它落个什么骂名,这口气先出了再说。
  但是现在,她觉得有些事情,总得耍点小心眼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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