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掌院柳学士是先帝三年的状元,学富五车,如今更常在御书房办公,是清流中的贵族。
  陈梁晖心情很紧张,不知道柳学士接见他,是什么原因呢?
  不过,他一个无名小卒,能得柳学士接见,大概也是因为苏大人的面子。
  他靠苏大人进的翰林院,但是却又抵触这点,心里很矛盾。
  一路走着,他只顾着沉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掌院正厅。
  书童推开雕花木门,便领着他进去了。
  陈梁晖低着头,不敢随意看四周。
  地板是表面上有轻微突浮的青石板砖,坚硬厚实,走在上头,
  有种从脚到心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书童站定身子,拱手,“大人,陈公子到!”
  陈梁晖依旧没敢抬头,躬身拱手,“陈梁晖参见掌院大人!”
  有沉稳又微微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抬起头来!”
  陈梁晖有些错愕,这声音……
  他慢慢地抬起头,只见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的中年书生,便是他今日救小乞丐时候遇到的那位青衣书生。
  他竟然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可他说,乞丐的命不是命。
  陈梁晖心头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说什么。
  掌院大人微微笑了,“是不是觉得本官今日说了不该说的话?”
  陈梁晖犹豫了一下,“不敢!”
  “乞丐的命,不是命,这得多凉薄的人才能说出这般凉薄的话啊?”掌院大人站起身,慢慢地走下来,走到陈梁晖的面前,眸光和蔼而欣赏。
  陈梁晖一时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不敢轻易作答。
  掌院大人拍着他的肩膀,“你今日是要考试的,知道吗?”
  陈梁晖拱手,“小生知道!”
  “嗯,不必考,今日已经通过了。”
  陈梁晖错愕,他什么时候考过了?
  是不是因为苏大人举荐进来的,所以不用考试?
  他脸色涨红,道:“请大人给小生一次考试的机会。”
  掌院大人看着他,道:“你已经考过,且及格了。”
  “这……”陈梁晖有些急了,“可小生做好了准备。”
  掌院大人挥挥手,“去吧,从现在起,你是翰林院的选馆了。”
  陈梁晖整个愣着了。
  选馆?不,他只是来做个典籍的。
  他有什么资格做选馆?选馆是进士出身,再从编修中选三甲升为庶吉士,选馆,就是庶吉士。
  他……何德何能?
  不,苏大人是让他来做典籍的,他不能承这么大的人情,而且,他想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晋升。
  “大人……”他正欲推却,掌院却道:“去吧,本官要入宫了。”
  掌院大人吩咐书童,“引梁大人去见见其他同僚。”
  第137章 一巴掌
  陈梁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书童很奇怪,他是来做典籍的,这做了庶吉士,他怎么还无精打采仿佛不高兴似的?
  书童以为他不解,于是问道:“在翰林院,庶吉士是很受尊重的,您为何不高兴?”
  陈梁晖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高兴,自然是高兴的。”
  书童笑道:“高兴哪里是这样的?”
  陈梁晖没做声了,任由书童引他出去。
  一通介绍下来,陈梁晖因为没心情,也没记住几个人,只记住了他们轻蔑的眼神。
  文官的排斥是很严重的,尤其,靠走后门进来的,更是不屑。
  他一来便被选为庶吉士,甚至不需要考试,必定是走后门的,因而,大家都对他不假辞色,甚至,偷偷拿白眼看他。
  陈梁晖越发没心思了,欲哭无泪。
  庶吉士,有翰林官预备资格,一般任期三年,第一年,以学习为主,第二年开始,便在皇帝身边起草诏书,拟旨等工作。
  官场有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故此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
  但是,陈梁晖只是一个举人,比进士还差远呢。
  这也是他觉得自己才不配位的最大原因。
  而另一边厢,陈国公今日一早就带着二房那边的人去了衙门。
  张大人今日在衙门里,陈国公便与张大人说话,让人引老夫人等人去见陈梁琦。
  袁氏看到受伤的儿子,心疼得不得了,冲上去抱着就心肝心肝地哭着喊。
  陈梁琦挣脱她,看着老夫人,哭着哀求道:“祖母,您快救我出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老夫人也心疼得很,却沉住气道:“昨晚你伯父过来,为何你不坦诚相告?”
  陈梁琦撇嘴,“他只管救我出去就成,问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他堂堂国公爷,连救我出去的能力都没有吗?那平时还说得他多厉害呢。”
  老夫人知道他素来骄横,只是没想到吃了亏还这般气焰嚣张,不由得沉下脸来,“国公又如何?其他人的口供于你不利,你若什么都不说,便是公主来了也帮不了你,这京兆府你以为是一般地方衙门吗?以往这京兆府尹都是亲王任职的,京兆府权力大着呢,岂是一个国公可横行的地方?”
  这话若是陈国公说,他肯定不信,如今听老夫人都这样说,他才后怕起来,想起有人进来问口供的时候,他还自恃是国公府的人,态度十分嚣张,不禁更怕了几分。
  他抓住老夫人的手臂,慌张地道:“那怎么办?祖母,我不要留在这里,您快救我出去啊。”
  说着,他便落泪了。
  方才哭,是没有眼泪,只是做戏罢了,如今是真怕,这眼泪就止不住,一会儿便哭得鼻涕横流了。
  袁氏心疼得不得了,掏出手绢为他擦拭眼泪鼻涕,也求老夫人,“母亲,您快想想办法啊。”
  老夫人正色道:“还是那句话,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你巨无遗细地告知你伯父,他自会为你想对策。”
  “好,好,祖母怎么说,我便怎么做。”陈梁琦捣蒜般点头。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陈守成道:“去叫你大哥来。”
  陈国公来到,陈梁琦这才当着老夫人的面,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国公虽然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是听他这般厚颜无耻地说如何陷害陈梁晖,言词之间,也没有半点的悔意,他真恨不得狠狠地抽死他。
  他听完,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陈梁琦几乎跳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伯父应该是去找张大人了。”老夫人淡淡地道,其实神色也有些不悦,听了,怎么也得说两句,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出去,何等的目中无人?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陈国公又回来了。
  “如何?”老夫人耐着不悦问道。
  陈国公沉声道:“方才与张大人谈过,要完全脱罪不可能,但是轻薄女子一罪比较严重,且有迷药在桌子上,所以,张大人建议,我们跟孙公子与张姑娘和解,是送银子也好,是赔礼道歉也好,总之让她们撤销控罪,至于下药一事,因晖哥儿没出来状告,因此只当胡闹,只是,斗殴一罪,若孙公子那边妥协,得琦儿一人承担。”
  袁氏问道:“那斗殴,不需要坐牢吧?”
  “若求情,一个月到三个月,情节到底不算严重。”陈国公道。
  老夫人沉下脸,“如此说来,他还是得蹲大牢。”
  陈国公摊手,“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算什么解决办法?好办法就是我不用坐牢。”陈梁琦悲愤地道。
  老夫人把陈国公拉到一边,轻声道:“你看,打点些银子,能不能脱罪?”
  陈国公摇头,“母亲,对京兆府花银子无用的,这已经是张大人额外开恩了。”
  “那若是叫那孙奕顶罪呢?”
  “你孙奕倒是肯?”
  “不外乎是银子的事情。”老夫人淡淡地道。
  “孙家是殷实富户,未必愿意为了银子让自己的儿子去坐牢。”陈国公道。
  老夫人烦躁了,“你这不行,那不行的,你倒是说说,怎么办才行?”
  陈国公看着老夫人,“若是按照我的意思,便让他在牢中反省一下,或许经此一变,他自己会想明白,以后做事便不会这般鲁莽,也不会再犯下这样的错事。”
  “他错在什么地方?”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凉薄与阴鸷。
  “陷害胞兄,不是错吗?”陈国公反问道。
  老夫人眼底的阴鸷更深刻了一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是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自己的前程是得靠自己去打拼回来,而不是靠陷害兄长得来的。”陈国公冷冷地道。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陈国公,倏然冷笑,“如此说来,你是不信长岐道长的话?”
  “信,也不信!”陈国公眸色淡淡,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有今日,不是掠夺了谁,而是我自己拼来的,就算我不出头,守成就能出头了吗?换一句话说,若晖哥儿不去翰林院,琦儿便能有出息?看看他做的都是什么龌蹉事?这样的人,便是入朝为官,也必定是贪官昏官!”
  一巴掌,落在了陈国公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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