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冯蓁摇摇头,“你们要多看看史书,自古以来,不得宠的皇后生了儿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这没孩子反而还安全些。”冯蓁把牌推倒,摊开手笑得特别灿烂地道,“自摸,龙七对儿。”
  宫里的话不知怎么竟然传到了蒋府肖夫人的耳朵里,她笑着道:“看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肖夫人说这话时,冯华就在她旁边伺候,闻言也没什么表示。
  肖夫人道:“昭仪娘娘说皇上已经答允封她为贤妃了,若是能生下儿子,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到时候便是皇后不能轻易换,但贵妃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
  柳氏道:“君姑,昭仪娘娘从小在柳州长大,并不知道宫中的险恶,你还得多提醒提醒她。”
  “哎,说起这个,我也是头疼呢,她呀成日里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皇上独宠她,她怕是早就被后宫那群女人给拆吃入骨了。”肖夫人叹道,说罢她又看向冯华,“二郎媳妇,昭仪娘娘如今得宠对咱们家来说那是好事儿,娘娘生辰时皇上答应了让她的娘家人入宫,皇后娘娘是你妹妹,你到时候也跟我进宫去看看吧。”
  冯华点点头。
  “别看她如今是皇后,可惜无宠无子,将来是个什么日子也料不到呢。只希望她在宫中能多照看照看昭仪,将来昭仪娘娘也不会亏待她。”肖夫人说得就更直白了。
  冯华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肖夫人有些生气了,“你如今是变成木头了么?当初给二郎聘娶你时,我见你温柔端方甚是喜爱,你瞧瞧你如今这样子。那件事不是早就解释清楚了么,不过是一场误会,阿华,你要想清楚,你继续这样钻牛角尖的话,难堪的只会是宫中的皇后娘娘和你自己。”
  冯华低下头依旧不语。
  “哎,你这样,也难怪二郎都不进你屋子了。”肖夫人道,“原本我还想劝劝你们的,现在还是算了吧,我看你也是个糊涂的。”
  冯华也觉得自己是个糊涂的,不糊涂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样的死胡同。她难产的事儿,原本愧疚道歉的应该是蒋琮,可现在反过来却成了他一直怨恨于她。
  蒋琮可知道她为了他,连幺幺都推开了。
  冯华从肖夫人的院子回屋时,正好看到蒋琮抱了六哥儿往外走,身旁还跟着孙氏。
  孙氏见着冯华赶紧行了一礼,有些怯怯地往旁边让了让。
  蒋琮只当是没看到冯华一般,抱着他的庶子走了。冯华走进院子,五哥儿正坐在榻上默默地掉眼泪,想是看到他父亲抱着六哥儿出门,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吧,孩子虽然小,但亲疏之别却早已经能明白了。
  冯华走过去将五哥儿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自己的眼泪也默默地流了出来。
  不过流泪总是在人后,进宫的这日,冯华却是打扮得十分光鲜的,太熙帝特准蒋昭仪的娘家人进宫陪她过生辰,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即便冯华不想打扮也由不得她,何况她也不想让冯蓁把她瞧低了去。
  妾室终究是妾室,即便是这样的日子,玉辉殿正中的位置依旧是萧谡与冯蓁并肩而坐,作为寿星的蒋寒露还是只能旁坐。
  蒋寒露望着面南而坐的两人,神情有些委屈,只眼巴巴地看着萧谡,希望他能对她说点儿什么。
  萧谡朝她安抚地扯了扯唇角,杭长生捧着明黄的圣旨往前迈了一步,“请昭仪娘娘上前听旨。”
  蒋寒露这才露齿一笑,回头看了看肖夫人以及其他的蒋家人,这才走到了大殿正中。
  这是封她为贤妃的圣旨。
  冯华忍不住朝冯蓁看过去,见她好似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飞,从她进殿后这么久,她从没见过冯蓁与萧谡有任何交流,不管是眼神还是肢体,他们似乎都恨不能尽量地远离对方。
  这种滋味,冯华深有体会,因为她和蒋琮与他们是如出一辙。冯华忍不住自嘲,她们还真是两姐妹啊。
  冯华正走神呢,却听得突然有琵琶声响起,空灵缥缈,好似蝴蝶振翅,那翅膀恰好扇在人的心里。
  冯华抬起头,却见一名体不胜衣的紫衣女子捧着琵琶走进了玉辉殿。
  “妾俞氏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贤妃娘娘请安。”这声音如珠落玉盘,待她抬起头时,眉间一点红痣,点亮了她的整张脸。
  眉如春山横翠黛,眸如寒星耀长空,鼻是琼瑶筑,齿是贝壳编,肩似刀削,腰如约束,竟然比以美貌震世的冯蓁也不遑多让了。
  蒋寒露的面色沉了沉。
  只听得俞氏继续道:“贤妃娘娘,上次在御花园是臣妾僭越了,今日特地练了一只舞曲给娘娘赔罪,也为娘娘晋位而贺。”
  俞氏既说出了这番话,便是蒋寒露也不好阻拦了,她有些委屈地朝萧谡望过去。
  萧谡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给贤妃赐一张蒲团,让她能更好的欣赏俞氏的这支庆贺之曲。”
  萧谡这话一出,冯蓁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坐在下首的谢淑妃脸色就难堪至极了,贤妃的那个位置简直就是副后的所在了。
  冯华侧头看了看旁边笑得十分得意的肖夫人,又抬头望了望上首的冯蓁,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无动于衷的。
  第107章 后宫路(中)
  俞姜跳的是一曲“流水”, 腰肢真如流水般柔软, 缓缓地倾泻在地上,又缓缓地汩汩潺湲。
  看了她的舞蹈才让人知晓, 女子至极的柔、至极的美究竟可以是多惊心动魄。
  冯华也曾看过风吹花的舞蹈,便是当初那位以舞姿名动上京的花魁, 也逊色于眼前的这位俞氏良多。
  一舞终了,蒋寒露的脸上没了笑容, 肖夫人的眼里也多了一些阴冷,唯有上座帝王的眼睛里却是兴致颇浓。
  谢德馨总算是开心了一点儿, 俞氏如果能靠这支舞得宠的话, 她是乐见其成, 只要别让蒋寒露再独宠下去就行了。
  不得不说,俞氏这一支舞的确是打动了帝王的心, 当日是蒋寒露的生辰, 萧谡倒也没渣得召幸俞氏, 但第二日便翻了俞氏的牌子。
  谢德馨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太后宫里说话, 听了之后朝顺太后笑道:“可算没再让那狐媚子独宠了。”
  只是她高兴得也太早了些, 过了才不过一会儿工夫, 就有小太监又前来禀事儿了。
  “你说什么?皇后娘娘召了俞美人去昭阳殿跳舞, 把敬事房去抬俞美人的太监给撵了?”谢德馨有些不敢相信, 那可不像是冯蓁会做的事儿。
  毕竟冯蓁从进宫开始, 就一直坚定不移地把皇后做成了一只咸鱼。
  “是,千真万确,奴才亲眼看见的。”
  谢德馨喃喃地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顺太后倒是没多少惊讶, “你啊,好生跟皇后学学吧。蒋贤妃要才无才,要貌无貌,成日里装得跟个傻姑娘似的,当上贤妃也就顶天了。可若是俞氏上位,那皇后才要担心呢。”
  俞姜可是被冯蓁给撵出昭阳宫的美人,若是他日俞姜得了宠,必然会针对冯蓁的。
  “我还以为她真的那么心宽呢,原来也就是装个样子啊。”谢德馨撇嘴道,不过既然冯蓁出手了,她也乐见其成。
  许多人也都乐见其成,因为都知道倒霉的必然是冯蓁这个无宠的皇后。
  果不其然,敬事房的太监虽然最终没能把俞姜抬到乾元殿的西配殿去,但第二日萧谡就下了旨意,让谢淑妃和蒋贤妃协理六宫。
  打牌的时候谢德馨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怎的想着要为难一个小小的俞美人啊?她不过舞姬出身,就是再得宠也碍不着娘娘的。”
  冯蓁笑了笑,“她是从吾外大母的公主府出来的,吾可容不得这种背主之人。其他人怎么争宠吾不管,但是俞姜不行。”
  谢德馨心想,她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原因,若是自己身边的人跑出去争宠,她也会膈应得不行的。
  但是别看冯蓁贵为皇后,可她说不行,那并非意味着真的不行,得皇帝说不行才是真的不行。
  最后俞姜到底是鱼跃龙床,继蒋贤妃之后被封为了俞昭仪。
  柳氏听到肖夫人带回来的消息后讥讽道,“看来皇后娘娘见贤妃得宠也坐不住了,这不赶紧就推出了俞昭仪,只是啊舞姬出身太低贱,最高也就是个昭仪了。”
  “不是皇后推出来的,皇后还因为阻碍她承宠吃了挂落,如今淑妃和贤妃协理后宫了。”肖夫人道。
  “呀。”柳氏惊讶地捂住了嘴,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到底还是被长公主给宠坏了,以为如今还有人护着她呢。”
  冯华也在旁边听着,有些茫然,有些恍惚,仿佛中似乎还看到昔日冯蓁与肖夫人以及柳氏谈笑彦彦的模样,而转眼间她们全都在背后看冯蓁的笑话,全都在盼着她不好。
  一如她自己。
  好像冯蓁落了难,她们就解气了。是啊,凭什么自己比她年长几岁,就要从小照顾她,凭什么一个爹妈生的她就要生得那么美,凭什么都是外孙女,长公主就是疼爱冯蓁更多?凭什么谁都要捧着她让着她啊?
  凭什么不管她什么样子,每个人的嘴里总是在说她。说她好也罢,说她坏也罢,反正话题的中心都只有一个她。
  在宫里,冯蓁作为咸鱼皇后也依旧是话题中心,当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挂在别人嘴上的时候,最多的就是被人幸灾乐祸。
  上次为着俞姜的事儿,虽然谢淑妃和蒋贤妃协理了六宫,但有冯蓁这个皇后在,她们也只能说是有了点儿说话的权利罢了。
  但这一次直接就成了谢淑妃和蒋贤妃代理六宫,禁足冯蓁一月,让她好生反省,原因是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聚众赌博。
  这话就得从冯蓁的牌局说起了。大赌伤心,小赌怡情,一开始冯蓁的牌局输赢真的不算多,可后来太后和谢淑妃、何婕妤都觉得不过瘾,那么点儿子钱不刺激,所以一局的输赢就越来越多。
  冯蓁当然是乐得高兴,整个脑子都扑在了怎么算牌上,次次都杀得太后和谢淑妃、何婕妤落花流水,这三人为了翻本或者找回脸面,赌金就越提越高。
  这日冯蓁正赢得兴高采烈呢,感觉自己以后出了宫买个千亩水田当员外都不成问题了,结果小太监就在外面唱到皇帝驾到了。
  这日的牌局刚好轮着在昭阳宫,太后没来,顶替上来的是刘美人,这也是世家嫡女,不差钱的那种。
  听着皇帝驾到,几个妃嫔也就没了打牌的心思,但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把赌金收起来。主要也是因为宫里的主子都靠着打牌消磨时间,谁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大家心里唯一关心的是,皇帝怎么突然来昭阳宫了?
  萧谡走进来时,瞥见牌桌脸色很不好,对他而言这已经算是怒气摆在脸上了,他朝杭长生看了一眼,杭长生便走到牌桌边把赌金数了数。“回皇上,桌上一共是三百六十三两银子,还有些金瓜子。”
  再然后萧谡就看向了冯蓁。
  冯蓁直觉要糟糕,果不其然就听得萧谡道:“皇后本该母仪天下,替朕约束六宫,你呢,你这是把朕的后宫当赌馆了么?”
  “朕在前朝正在清查大臣狎妓豪赌之事,皇后倒是好样的,却在昭阳宫内组织豪赌。”萧谡冷冷地道。
  萧谡都这般上纲上线了,冯蓁哪儿敢强辩啊,毕竟他站在理字上。就这么着冯蓁的掌管六宫之权就被剥夺了,成了个空壳子皇后。一时间昭阳宫也就门可罗雀了。
  “娘娘,皇上也太不公平了,聚众赌博的又不是你一人,谢淑妃、何婕妤她们不都在么?怎的就只罚你一人?再说了,赌这么大明明是谢淑妃要求的,如今出了事儿,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宜人实在替冯蓁气不过。
  冯蓁托着下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和淑妃联手给我挖的坑,让我不知不觉就着了道儿。不过我觉得她没这般聪明,后面肯定有高人给她出主意。”
  “那现在怎么办?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娘娘的名声可大为不利。”宜人担忧地道。
  “是啊。”冯蓁索性仰面瘫在床上,“皇帝可真会算计,杀鸡给猴看,这下我可成鸡了,连皇后掌管六宫的权利都剥夺了,那其他大臣也就得掂量着点儿了。太后这边,也算是帮谢淑妃清理了绊脚石。”
  “娘娘。”宜人被冯蓁说得,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了。
  “哎。”冯蓁烦躁地又坐起身,“掌管六宫之权我倒是不稀罕,正好落得轻松呢,可是以后这日子就无聊了。”打马吊那可真是让人上瘾的事儿呢。
  宜人瞅了一眼在床上打滚的冯蓁道:“娘娘,你说皇上这样做,是不是俞昭仪撺掇的呀?你可是阻了她得宠的道儿,她肯定是要报复你的。”
  “不会吧?”冯蓁从床上坐起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萧谡。冯蓁虽然对人性没什么信任了,但总觉得萧谡不该是被人当枪使的人。何况他们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说句一夜夫妻百夜恩也不为过,萧谡就算是负心了也不至于会下作到帮着其他嫔妃来打压自己吧?
  冯蓁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一想到萧谡下贱如此,她就恨不能自戳双眼,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居然救了萧谡,让他死在地震里就好了。
  一时冯蓁不由想起了冯华,她当初之所以那么做是不是也是没办法接受曾经喜欢的人居然做出那样的事儿来?
  冯蓁甩了甩脑袋,不许自己再去想冯华,念头很自然就转到了萧谡身上。她到现在对萧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故意把自己娶进宫来折磨的?
  要让自己好生见识一下宫廷冷暖,让她知道只有得宠才吃得饱穿得暖?让她臣服低头跪在地上爬到他跟前求饶?求他的宠爱?
  冯蓁被这个念头给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这套路言情得叫人恶寒,萧谡要真打的这个主意,她非得狠狠给他一巴掌,然后躲进桃花源再不出来了。
  冯蓁抚了抚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转头对宜人道:“不管怎样,最近咱们低调儿总是好的。”她上下瞅了瞅宜人,心想如今唯一能威胁到自己一点儿的也就只剩宜人了。
  萧谡若真要逼她,拿着宜人的错处那就是打蛇打着七寸了。冯蓁咬了咬嘴唇,觉得虽然他不至于这般下作,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宜人,最近你也别出咱们昭阳宫的宫门了,反正外面也没什么可玩的。若是有事你就吩咐其他人出去办,总之你不要出门。”
  宜人不解,有些傻傻地看着冯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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