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就在他几乎快要晕厥的瞬间,一声心跳声让他回过了神。
  怦怦——
  怦怦——
  ……
  随后,那心跳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壮。
  加尔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抚摸下,神奇的事情就那样出现了。
  里德胸口骇人而且致命的伤口笔盒在了一起,正在往外喷涌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减少,最后被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皮肉封住。一道疤痕从新鲜的湿润再到干涸痊愈只有几十秒的功夫——从切开的伤口到伤痕,再到新生的粉红色嫩肉。
  里德的呼吸就这样一点一点变得顺畅,苍白的脸色逐渐染上了些许血色。
  最终,他的伤口完美地痊愈了,在那淡色的胸口中间,粉红色的伤口痕迹还是新鲜的,但很快就变得跟陈旧伤口一样,变成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镶嵌在他厚实的胸口。
  加尔文展现出了他真正的神迹,虽然他身边既没有供奉者也没有祭奠,但最终那奇迹还是出现了。
  但与里德相对的是加尔文的状况变得格外糟糕,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拽紧了,而现在,那只大手正在随意并且残忍地握紧加尔文的心脏。
  他觉得晕眩,并且还有点失重。
  而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镶嵌上了古怪的轮廓,它们相互分离,然后互相融合。
  当里德的最后一点伤口完全痊愈,加尔文也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他砸在了里德的身上,脸直接贴在里德的脖颈处,胸口与他的胸口紧紧相贴,肢体相互纠缠。
  这姿势让加尔文感到别扭和难堪,但是他却完全无法动弹。
  加尔文发现自己已经困倦到了最极限,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与之相对的,是原本已经快要濒死的里德,呼吸和脸色都瞬间恢复了原有的状态。
  “我好累……你欠我一命吗?混蛋。”
  加尔文低语道。
  然后他完全控制不住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他的背后,那对雪白的翅膀慢慢地垂下来,将他和里德的身体同时覆盖在了一起。
  ……
  加尔文看见了一扇红色的大门。
  那扇大门突兀地镶嵌在一间豪华但异常阴沉的宅邸里。
  大门的彼端是一条狭长的仿佛是什么怪物喉管一般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同为红色的房间。
  而连接着大门与房间的这条走廊与其说是走廊到不如说是垃圾场,腐朽的地板上铺着破破烂烂的地毯,蛆虫和蟑螂在绽开的厚重布料中来回穿梭。
  层层叠叠的尸体遍布整个走廊,有些已经腐烂,近乎融化的皮肉与浓浆相互融合成了一滩烂泥。而剩下的一些则勉强维持着基本的人形。
  加尔文在走廊的一头看见了隐约有些熟悉的人影。
  少了一只眼睛,眼眶只是一个黑乎乎的深洞的中年男人,肢体扭曲的年轻男人,和依然在从喉咙中喷出鲜血,嗬嗬直叫的年轻女人。
  他们的身体交叠着堆积在了一起。
  当加尔文望向他们的时候,他们那发红的眼睛也在咕噜噜地盯着加尔文看个不停。
  在这个空间里,他们似乎同时保留着死亡和活着的两种状态。
  一股恶寒窜入了加尔文的脊椎,他猛然朝着那腐烂得更贱严重的尸群望去——那些绿色的脓水和腐肉之间,浑浊的眼珠子也同样在直勾勾地打量着加尔文。
  【“哈哈哈哈……”】
  而紧接着,女人尖锐而沙哑的狂笑伴随着喃喃的吟诵声远远地从房间的那头传过来。
  加尔文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加快,他盯着那个房间的大门,一个穿着简单却复古外套的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面,静静地凝视着加尔文。
  他的头发与里德一样是柔软的卷发,眼睛也同样是翠绿色的,只不过现在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杀戮带来的虚无。
  “是你——”
  加尔文下意识地朝着那个男孩的方向连走了好几步。
  他可以发誓,那个男孩俨然就是在火灾中为他指路的那个孩子。
  “你是谁?”
  加尔文忍不住大喊道。
  可那个男孩却依旧只是隔着门栏呆呆地看着加尔文。
  他的脸让加尔文感到了熟悉……尤其是那双翠绿色的,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睛。
  对上加尔文的视线后,那个男孩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丝变化。
  他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充满了顾虑,扭过头直接冲向了血红的房间内部。
  那种古怪的尖啸与吟唱瞬间变得更加的悠长和响亮。
  加尔文本能地感觉到心跳,他企图追上那个男孩,但他的衣角却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勾住了。
  当加尔文回过头时,他才发现抓住他的是是那对年轻的恋人。
  【“不要去……”】
  女人痛苦地低语道。
  【“不要让黑暗吞没了你……”】
  第180章
  “那里有什么?”
  加尔文盯着那年轻女人的脸,他平静地问道。
  “虚无和混沌,邪恶和黑暗。”
  那女人缓慢地喘息着,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逐渐地变得沙哑和苍老。
  那是霍尔顿医生的声音。
  加尔文呆呆地看着女人腐烂的脸一点一点开始变形,一张满是皱纹,透着死气的脸从腐肉的后面浮现出来。他曾经的养父就那样悲哀地凝视着他。
  莫名的,加尔文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出现在镜面上,让他快些逃跑的字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字迹如此眼熟——那本身就是霍尔顿医生的字。
  加尔文的思想开始变得模糊。
  包括他梦境中的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尔文喃喃地问道,但是霍尔顿医生的脸上却忽然浮现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老人浑浊的视线越过他,一直落在了他的背后。
  加尔文若有所感,他倏然回过头。
  那个有着褐色卷发和绿色眼瞳的男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站在了加尔文的背后。
  他的身上泛着一股浑浊而冰冷的味道,那味道让加尔文想到了躲藏在黑暗中妖魔的鳞粉。
  “你是属于我的。”
  小男孩仰起头,他专注而炙热地凝望着加尔文。
  “我是因为你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以你属于我,而我也只属于你。”
  他的声音比加尔文想的还要稚嫩,还要邪恶,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倏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加尔文——那细小的白色手掌在瞬间化为了无数细长柔软粘腻的触手,在碰触到加尔文的瞬间缠绕上了他的手腕与胳膊。
  紧接着,他在加尔文的面前化为了一扇白色的门,触手们毫不留情地拖拽着加尔文,一把将他拖入了门内的黑暗之中。
  ……
  ……
  有人在擦拭加尔文的额头。
  苏醒过来之后,加尔文首先感到的便是湿乎乎的热毛巾。那个人仔细地将加尔文额头上的细汗与眼角渗出的一滴眼泪擦拭干净。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淡淡的,消毒水似的气味。
  加尔文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从黑暗中抽出,然后重新在他的身体里汇集成完整的轮廓。
  疼痛缓慢地从皮肤的下方渗透出来,最严重的是指尖还有额头,其次是肌肉里那种类似乳酸堆积带来的酸痛。这感觉相当难受,只有被毛巾擦拭的地方稍微好受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疼痛也许是好事。
  疼痛证明至少他还活着。
  “加尔文?”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呼唤,加尔文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而那声音让浑浑噩噩的他瞬间感觉到了安心。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个绿色眼睛的男人俯下身来看着他。
  那人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甚至连眼神看上去都是冷漠的,但加尔文不会错过他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真切的关心与喜悦。
  “芙格。”
  加尔文喃喃地低语道。
  芙格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儿糟糕(为什么呢?加尔文想,又出了什么问题吗?),他的脸色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苍白,眼睛下面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看上去仿佛像是被人殴打过一般的淤血。
  在加尔文的印象中充满了清洁感(甚至还有点小洁癖)的他此时的头发却是乱糟糟的,他的衬衫上满是褶皱,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了。
  从芙格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颓废而憔悴的气息。
  加尔文感到一丝淡淡的违和感,他的脑子还有一些混乱,在朦胧而混沌的意识之下,他的神经里像是有一根丝线在不停的拉紧。
  好像什么事情,非常重要,非常紧急的事情被他忘记了。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虚弱的感觉让他倍感不适。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湖边度假木屋那充满旧时代风情的卧室里,而是在一辆家庭休旅车的后座上。白炽灯在他头顶明明暗暗地闪动着,照射着周围有些泛黄的塑料制品和微微有些脱落的木制饰面板。
  车窗外树影摇曳,光线昏暗,似乎是日落后不久的样子。
  “这里是……”
  加尔文下意识地想要询问自己与芙格如今的位置。
  他不太喜欢休旅车。
  事实上,年幼时期那段在家庭休旅车里持续的童年噩梦让他对休旅车的一切充满了反感。哪怕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所待的这鬼地方与他童年时住的休旅车并非同一辆,但他还是近乎本能地觉得呼吸不畅,心生烦躁。
  “我……我明明记得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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