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冷静一点。
  他神经质地看着公寓尽头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轻声嘟囔道。
  “一切都会好——”
  忽然,他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在这间破旧公寓的走廊上,加尔文很确信自己听到了一个声音——非常轻,非常平缓,间隔比正常人要长很多的呼吸声。
  如果是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听到那个呼吸声,加尔文想起了当年霍尔顿医生给他请的那位“健身教练”,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眼神漆黑的男人,加尔文从他那儿学到了不少保护自己的“技巧”。很久之后加尔文才知道自己的教练曾经的身份,一个退伍军人……又或者说,一个杀人者。他的健身教练也有这样的呼吸声,那是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有的呼吸。
  一个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后,在走廊的另一端是应急通道,在大部分时候,一把生锈的铁锁卡在了应急通道的门上,而那种窥视的视线正是从那扇锁着的大门缝隙中透射出来的。
  加尔文很怀疑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那种视线:粘稠,炙热,浓烈到几乎有了实体。它就像是一条热热的舌头舔着加尔文的后背——加尔文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脖子上得汗毛立了起来。当察觉到异样之后,之前被忽略的细微信息汇集到了他的脑海之中:落在他背后的视线,门后面缓慢的心跳,衣服布料极为细微的相互摩擦……
  不知道为什么,加尔文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成了这天早上在乔吉的血泊中的那张卡片。那血红的“我爱你”。
  是那个人——那个给他送上人体蛋糕的人正在窥视着他。
  加尔文重新开始往前迈步,步伐与之前几乎完全一样,而实际上,他正借着迈步的动作调整着自己的肌肉状态,他正在给自己的身体预热——就像是他的教练告诉他的那样,为了之后的“运动”做一些准备。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那样下了楼,那个呼吸警惕地等了一会儿之后才缓慢地靠近。
  加尔文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隐藏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
  像是一只冬眠的动物,加尔文通过调整呼吸将自己的心跳放缓了(当然他做的似乎没有那个偷窥杀人狂好,但是加尔文相信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太多人能够有他那样敏锐的感觉),他的存在感在骤然之间变得很低。
  “吱——”
  应急通道的门被打开了,有人给它的门轴上了油,它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叫声。
  随后,是比猫还要更加轻巧的脚步声。
  加尔文垂下眼帘,他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收紧……等待着那个变态的靠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那个人停在了加尔文的房门前面。
  加尔文眼下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缓慢地偏过头,从这个角度看,他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衣角。
  那个人穿着一件老式的牛仔外套。
  他缓慢地在加尔文的门口前蹲了下来,这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正确的说,很难做出反击的动作。
  加尔文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本能地冲了出去,他敏捷地像是一只捕食中的猫科动物,直接跳到了那个人的背上,他借着自己的体重和跳起的冲击力,膝盖对准了对方的脊椎撞了过去。
  “嗷——”
  然后,那个人几乎毫无防抗之力的,被加尔文压倒在了地上。
  他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古怪的,漏气似的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在加尔文的膝盖下瘫软了下来。
  “不许动!”
  加尔文冷酷地说道,他用一只手配合着膝盖反剪起那个人的手,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头发,将他的头从地面上扯了起来。
  在加尔文指缝间的……是一头手感柔软得像是羊毛一样的褐色卷发。
  “嗬——嗬——”
  那个人持续不断地发出了古怪的叫声,声音里溢满了痛苦。
  加尔文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经……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然后,加尔文抬起头。
  他看到了地上一口已经被打翻的珐琅铁锅。
  已经被磕坏的锅盖上系着熟悉的粉红色丝带……而与此同时窜入鼻端的,是加尔文曾经闻到过的炖牛肉的香味。
  “这是……该死的什么鬼?!”
  加尔文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嗷嗷乱叫的那个人……
  “维吉利?”
  他震惊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第32章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加尔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尽管现在他膝盖下的男人表现得异常的温顺,加尔文还是警惕地加大了自己控制对方的力度。
  他的手指陷在维吉利过于柔软的头发里,他的膝盖可以感觉到这个人身体里的脉搏。
  冰冷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膝盖,最后浸透了他的全身。
  “你觉得我是一个白痴吗?”
  加尔文扯起一边的嘴角,像是一只正在威胁敌人的动物那样露出了犬齿。
  在几分钟之前,他从未怀疑过维吉利,哪怕对方表现得与十字酒吧那样格格不入,他身上那种天真而柔软得气质是那样的浑然天成。而且加尔文必须得承认,就像是怜爱一朵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正是因为维吉利这样的表现,他在之前对待对方时,确实有着不自觉的心软。
  他喜欢维吉利身上那种被优渥生活打磨出来的柔软气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代表着一种里加尔文从未有,也永远不会有的美好人生。
  然而现在,看着地上被打翻的牛肉,还有维吉利之前的偷窥跟踪行为,加尔文感到一阵恶心。
  或者说,他正在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愤怒。
  从霍尔顿医生葬礼回来以后这个人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对吗?然而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维吉利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自己——
  “是有预谋的对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按住维吉利的头,将后者的头猛地撞在肮脏坚硬的地板上。
  维吉利的头骨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加尔文很确信待会他的额头就会肿起来,然后这个该死的家伙会因为脑震荡而头痛并且恶心。
  不过维吉利却连呻吟都没有发出来。
  这个年轻人在加尔文的手下就像是一条可悲的离了水的金鱼,除了在最开始有微弱的反抗,接下来他一直很安静。
  他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说!”
  加尔文的太阳穴因为维吉利的沉默而突突直跳。
  “你做了什么——你对乔吉做了什么?!比利呢?你有伤害到比利吗?”
  “……
  维吉利依然沉默着。
  加尔文的手指用力,粗暴地将维吉利的脸拉向自己。
  “不要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你这种——”
  加尔文又一次地中断了自己的问话,因为他很震惊地看到看到了维吉利脸上湿漉漉的痕迹。没错,湿漉漉的。
  维吉利正在哭泣。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涌下他的脸颊,他的鼻子变得通红,眼睛因为水汽的缘故呈现出一种美妙的深紫色。
  而且,维吉利正在颤抖,他抖得简直就像是被暴力殴打的小动物。
  “……”
  在对上加尔文的视线后,维吉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的嘴唇颤抖着,但是除了几声嘶哑的“嗬嗬”声之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加尔文死死地看着这个男人,他开始感到奇怪。
  维吉利的样子与其说是他在保持沉默,不如说……他所有的行动都像是在说,他发不出声音。
  加尔文当然还记得维吉利,他发誓就在昨天晚上维吉利没有任何语言上得障碍,可是现在他却像是真的被夺走了声音。
  如果加尔文没有在昨天见过维吉利,他恐怕真的会觉得……维吉利是一个哑巴。
  至少,他表演得非常的逼真。
  加尔文甚至没有忍住多观察了一眼维吉利,被他击倒的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位天真腼腆的小点心先生,加尔文可没法再这么短的时间里忘记他那褐色的头发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所有的戏弄都会付出代价,在我逼你开口之前,你最好自己开口。”
  加尔文冷酷地说。
  维吉利瑟缩了一下,他哭得更凶了。
  “呜呜——”
  他拼命地张开嘴,发出的声音里溢满了明显的不安和委屈。
  出于一种直觉,加尔文知道维吉利并没有说谎。他的眉头死死地锁在了一起。加尔文的成长过程中充满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和痛苦,而在这漫长的人生中,他的直觉毫无疑问帮助了他很多……实际上,他的直觉甚至可以说从未出错过。
  可是维吉利现在的状态又实在是太过于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一夜之间变成哑巴并算不上是太过于困难的事情,真正让加尔文感到困惑的是维吉利的气质,他身上的那些人格特质已经完全改变了,现在被他死死制住的这个人从头到尾,在气质上完全没有任何与维吉利相似的地方。
  他身上有种怪异的扭曲感。
  加尔文犹豫了很久,他最终放开了维吉利。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他说。
  维吉利泫然欲泣地看着加尔文,他额头上很快就浮现出了紫色的淤青。随后,他举起双手,复杂地冲着加尔文比划了起来。
  【我……不是维吉利。】
  维吉利打手势说道。
  【我的名字是希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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