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是你逼我的
喀喇河屯。
这里距离古北口镇不过百余里,吴三桂的军队却在此停驻不前。
吴三桂此时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几天时间里,他接到多个报告,数支斥候队在越过滦河,靠近长城百里之内后失踪。
现在基本上能断定,这些斥候并非投降了长城的守军,而是被长城北的巡哨给歼灭了。同时他还接到报告,长城以北百里内,早已经是彻底的坚壁清野,一片焦土。真正的一片焦土,一个百姓都看不到,一只牛羊也找不到,所有的村庄部落都被迁移了,剩下的房屋帐篷都被烧毁了,连水井都全给填掉了。
现在辽军还能半抢半买,半依靠清军提供粮草支撑。一旦进入这片百里无人区,那辽军想弄到补给就太难了。
他必须在进入无人区之前,先把粮草补给先准备好了。
可吴三桂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弄粮草了,豪格对于吴三桂一次次索要粮草,也早就不耐烦了,事实上,不是豪格不顾大局,而是豪格也缺粮草。
清军当初被刘钧洗劫,损失了大量人口以及田地,现在境内同样各种物资紧缺,这次豪格出兵的粮草,都是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为了凑集这些粮草,清人对各旗的旗丁压榨的很厉害,已经是四处怨声载道了,现在豪格还得把这好不容易弄来的一点粮草,从嘴里节省下一半来给吴三桂,结果吴三桂到现在都没半点进展,反而不时的劫掠大清子民蒙古兄弟,豪格岂能高兴。
吴三桂现在被迫在喀喇河屯停止前进,一面等待着豪格救济的粮草到来,一面派人四处去搜寻粮草。吴三桂甚至亲自组织部下,到附近的山林里打猎,到河里捕鱼。
带着一身的疲惫,吴三桂刚带着一队人马打猎归来,结果就遇到一名士兵上前迎接。
“大帅。祖帅请大帅立即去大帐。”
吴三桂今天出去没打到什么猎物,春天之时,猎物很少,好不容易打到的一点。也都是皮包骨。
“祖帅有什么急事?”
“是南边有使者前来,好像是新任的兵部右侍郎,过来要谈判的。”
听到这个消息,吴三桂心头一阵激动。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往中军大帐赶去。
吴三桂一入帐。就看到了坐在帐中谈话的祖大寿和另一人。
“你总算是回来了,快来,我为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朝廷新任的兵部右侍郎冯元飙冯大人。”
吴三桂拱手行礼,“三桂拜见冯大人。”
“不必客气,冯某也久仰吴帅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三生有幸。”
吴三桂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了下四周,见帐中只有祖大寿和冯元飙。并无他人。看来,这次会面比较重要而机密。
祖大寿望了吴三桂一眼,“冯大人辛苦前来,是代表皇帝和朝廷前来,说是有些误会。”
冯元飙开门见山,“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往,今天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对于你们起兵,皇上和朝廷非常不高兴,尤其是你们联合清虏,更让皇上失望。”
“冯公。我等起兵非是反叛皇上,实是刘继业奸佞小人,蒙蔽圣听,我等为大明祖宗之基业。身为大明忠心耿耿之臣子,不得不出兵清君侧。”
“吴帅,陛下和元辅也都明白你们的心意,但是有些事情呢,你们也有些误解。总之呢,到了如今这结果。都非大家所愿。正所谓,回头是岸。陛下和元辅差冯某前来,就是来化解这误会的。”
“只要两位能够迷途知返,朝廷也会既往不咎,不会为难你们。”
“一个月内,率领本部返回辽西,以后吴帅依然是广宁总兵,祖帅也依然是锦州总兵。宁远与锦州镇以女儿河为界,界西归宁远镇防区,界东归锦州镇防区。你们两镇兵马也都保留,继续为国镇守辽西。”
吴三桂有些震惊,没料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他疑惑的问,“这真是陛下和元辅之意,朝廷百官也同意这个决定?”
“是的,总理会上做出的决议。”
“刘继业也同意?”
“陛下和元辅、百官都同意了,郡王自然没有异议。”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他都举起反旗了,而且还一路到了这里,朝廷居然能当这事没发生过?
若是说他夺了大凌河和锦州、义州等城,朝廷就因此给出这样的条件招降,他实是难以相信。
事实上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义锦等地,不过是朝廷主动放弃的,这是很厉害的一招,这使得他现在虽然都到了长城外百余里,可却难以为继。
这个时候朝廷居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样,让人难以相信啊。
或许朝廷畏惧清军,吴三桂只能这样想,又觉得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样的解释。清军虽然厉害,但不是早年的清军了,何况朝廷也不是崇祯初年时的朝廷了,朝廷可是有刘继业,有数镇的楚军在。
他们为何要怕?
“吴帅,元辅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若错过了,你将永远后悔的。”
吴三桂马上听出了话外之音,“此事是元辅的主张?”
“元辅对于两位将军与辽军将士们的忠心从来不怀疑,他相信若有一天朝中真有人作乱,你们肯定会再次举兵入京勤王的。”
“我们会的。”吴三桂终于觉得自己不那么迷惑了。
不过当冯元飙把刘钧的两个附加条件说了出来后,吴三桂的笑意尽去了。
“朝廷不发粮饷,辽军自已解决?禁止越界,一越界就将视同谋反?”
吴三桂搞不明白了,这算什么?
送冯元飙回帐休息后,吴三桂与祖大寿坐在帐中沉默了许久。
“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祖大寿抬头望向吴三桂,开口道。“没有粮饷,我们如何撑的下去?广宁锦州两地的百姓全加起来,都不会有二十万人。没有朝廷输送钱粮,我们连一万兵马都不一定养的起。”
吴三桂头也没抬。
“可我们现在继续下去。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祖大寿接着道,“就算我们先谈粮饷问题,你觉得满清会同意我们与朝廷议和吗?到时他们第一个会反对,肯定会出兵对付我们的。那时你觉得朝廷会出兵帮我们吗?这就是一个阴谋,一个诡计,他们假意招降,实际上是要借刀杀人,借清人之手除掉我们。”
“你想想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们都起兵反叛了,而且我们现在并没有占据什么优势,朝廷却会开出这样好的条件?这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我们千万别当了他们的当。”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打下去吗?我们一无粮草,二无军心,如何打?刘继业弃守辽西,把兵马都缩回了长城防线,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永远不可能攻破长城防线的,更别说打进京城去。”
“刘继业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固守长城防线不出,我们自己就撑不住。等夏天一到,那时我们粮草不继,撑不下去要退兵的时候,他刘继业再从海上绕后登陆,在我们归途半路拦截,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吴三桂现在十分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就起兵了,结果落入如今这种艰难的境地。
朝廷的招降,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一丝逃离这种处境的机会。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一面是刘继业的钢铁防线。一面是后方的清军,加之此时缺粮少饷,简直就是绝境了。
就算吴三桂想跟刘钧拼命,都找不到机会。饭都吃不饱。拿什么打仗?
“楚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尤其是火器犀利。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打防守战,而且还有海上机动优势,可以迅速机动运输兵力。现在他把辽西弃守,使得我们不得跋涉千里与他们作战。不论怎么打,我们都毫无胜算。”
祖大寿长叹一声,“那我们也不能相信朝廷,就算他们并非想要借刀杀人,可只要他们不肯给粮饷,我们就在辽西撑不下去。”
“舅父之意,我们又当何去何从?”
“我觉得我们不如干脆降清算了,既然大明不给我们粮饷,不让我们活下去,我们自己又解决不了这问题,那我们就降清算了,咱们领清国的饷,吃清国的粮。”
吴三桂抬头打量着舅父。
“那边与舅许诺过什么吗?”
这个时候祖大寿也不隐瞒什么了,他从来就不相信朝廷。当年崇祯杀袁崇焕,从那时起他就不相信朝廷了。虽然多年来他还坚持着没降清,那也不过是心里最后的那点忠孝观念的束缚。
如今走投无路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些了。
“睿亲王派人来见过我,他向我承诺,只要我们肯降清,那么大清将为我们封王。辽西依然交给我们驻扎,军民百姓归于我们。他们甚至会让我们单独建立两旗,你是正绿旗,我是镶绿旗,待遇还将在汉八旗之上。”
吴三桂一阵冷笑,“睿亲王倒是好大方。”
“你难道不考虑一下?”
吴三桂叹了一声,“舅父,一旦降清,此后我等必被永远钉在这历史的耻辱柱上,将成为汉贼,为世人所唾弃。”
祖大寿却不屑的道,“你就是太为这些忠孝之名所束缚,我活了这半辈子算是看明白了,忠孝之名固然好听,然则与性命与家族相比,却什么都不是了。你读的书比我多,你自己说说,自秦汉以来,有几个正经的汉家王朝?那么多的胡族入主中原,难道那些人就都抱着忠孝之名,拒不依从?”
“不要为声名所累,今日大明之江山,谁知道他日又为谁所主宰。也许他日刘继业谋朝篡位,也许他日满清入主中原,这都是难以预料的事情。但不管是他大明国祚延续,还是他刘继业开创新朝,或者是满清入主中原,这些对我们来说,都还太遥远了。我们只是小人物,改变不了这些大势,但我们可以改变我们自己的命运。”
祖大寿的语气越发的坚定,“我们现在就算降明,可有刘继业在,我们永远别想再出头,而且我绝不相信刘继业,这个人所谋甚多,他就算今日放我们一马,那也是因为他有自信来日可以再轻松除掉我们。”
“相比起来,清国虽然如今稍有颓势,可这些年来也是日益强大,一时挫败,并不表示以后就争不过大明了。换言之,明强清弱,那么我们投靠清国才越会得到重视。”
“你看看当初孔有德等人降清,都得封王爵,若不是他们被刘继业俘虏,他们在清国过的多自在。以我们的实力,如果降清,难道待遇还不如孔有德那几个矿徒?”
吴三桂陷入了艰难的选择之中。
他从没有想过要降清,就算当初起兵,他也坚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仍然坚持着大明臣子的身份。
可想当一个大明的臣子,太难了。
吴三桂睁一节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决然。
“舅父,请你与睿亲王的人联络,我要与他亲自谈一谈。”顿了顿,他又道,“你再想办法把这消息传给冯元飙耳中。”
“你还犹豫什么,这时还跟姓冯的谈什么?”
“舅父,就算要降,我们也得货比三家,咱们总得谈个好条件才能安心的去降。”
“若朝廷真的给出什么优厚的条件,难道我们又要降朝廷?”
吴三桂笑笑,“有何不可?”
“我们和两边一起谈,顺便把消息都透露给两边,接下来我们只要待价而沽就可以了,谁给的价高条件好,我们就降谁。”
“我相信,不管对于明清两边哪方来说,我们都还是很有价值的。”
正如祖大寿所说的,一旦抛弃心底的最后那点底线,吴三桂无耻起来自己都怕。如同女支女出来卖一样,只管谁出的价高,又管他英俊不英俊。反正现在只能降一边,那就看谁出的条件更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