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他单手撑着桌沿,回头看向昭凡。
  昭凡:“嗯?”
  严啸按住额头,突然说不出话。
  第10章
  “兄弟你怎么了?”昭凡拿回鼠标,关掉页面,又碰了碰严啸的手臂,心想这他妈把孩子给吓得,一会儿得去买瓶冰可乐哄哄,毕竟不是谁都跟反恐专业的哥们儿一样奔放豪迈没羞没躁。
  严啸那学校还不错,在全国排得上号,专业也很好,什么国际经济还是国际贸易,能考上的高中成绩不说个个顶呱呱,起码都是中等偏上上上,无限趋近于上,不像临江警察学院,考进来的虽然在专业上都算狠角儿,但文化课成绩——尤其反恐专业的——大多没眼看。
  如此一想,昭凡就觉得严啸现在的反应挺正常。严啸是好大学的好学生,说不定以前根本没听说过种马爽文,现在忽然被那什么“狂一啸”戳瞎了眼,不震惊才怪。
  “咱不看这个了啊。”昭凡手没处放,在胸口顺了两下,抱怨道:“这空调是不是坏了?我怎么觉得吹的是热风呢?你热不?出去喝个水?我请你。”
  严啸倒不觉得热,热不是这种感觉。
  他现在是烫,是烧,五脏六腑跟着了火似的,气浪在身体里层层叠叠地翻涌,一会儿翻涌成中指,一会儿翻涌成桃心。
  就差没翻涌成“sb”。
  “几八”居然是昭凡。
  那个将他按在地上摩擦,批判性小论文一写就是几千字的“小学生”居然是昭凡!
  这也太刺激了。
  看着昭凡那张漂亮又无辜的脸,他恁是没法立即消化这晴天霹雳。
  不,这应该不算什么“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是惨剧中的惨剧,一道闪电“呲”一声砍在身上,外焦里嫩的那种。
  但现在这情况,好像不止是惨剧。
  昭凡是“几八”,“几八”看过他所有的小说,“几八”为他写了几千字的长篇大论。
  前几天他愤愤不平地看过“几八”的回帖记录,这小学生除了寥寥几条在其他版块留的评论,就只回复过他。
  放眼整个小说版块,“几八”只在他的小说里留过评!
  在“几八”眼里,小说版块的其他作者都是浮云过眼,不值一究。
  五脏六腑的火顺着血液,登时烧到了天灵盖,摧枯拉朽的,嚯嚯直响,居然烧出一片清明——
  我们这缘分,结得有点儿深啊。
  严啸一个深呼吸,硬生生定住心神,岿然不动、稳如泰山地接过昭凡的话,“嗯,是有点热,电子阅览室的空调经常罢工?”
  他这人有个优点,极少脸红——也可能是因为脸皮比较厚,挡得住血色——这心里都八级强震了,脸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让人测不出地震的级数。
  另一边,昭凡也有个优点,再尴尬的事,一翻篇儿就当没有发生过,大家该当陌生人就当陌生人——比如和“狂一啸”,该当哥们儿呢就继续当哥们儿——比如现在跟严啸。
  见严啸不提种马爽文这事了,昭凡松了口气,马上翻篇儿,动作之快,简直如在林间荡秋千的猴,在池中抢食的锦鲤。
  只见他勾唇一笑,万分坦荡:“也不是老罢工,偶尔来一回,今天不凑巧,中招了。你要不急着内什么,赶作业,我们就先出去透个风,喝个冰水什么的?”
  严啸噎了一下。
  他刚才正襟危坐敲笔记本,可不是赶什么作业,而是突然来了写作灵感,正在奋笔疾书。
  当然写的已经不再是《特种战神之霸道狂情》,而是一篇新文,标题还没想好,姑且叫做“特种战神之花容月貌”。
  “不过你要赶作业的话,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昭凡又说。
  严啸这回是切身体会到昭凡为什么人缘那么好了,长相是最不重要的一方面,关键是昭凡特别擅长营造轻松的气氛,一个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就跟春风化雨似的,让人异常舒服。
  总结起来就是特会给别人台阶下,也特会给自己台阶下。
  先说下楼喝水,又说如果忙就算了,左右都不让人为难。
  严啸哪有作业要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没事,我不忙。”
  昭凡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下巴冲窗边的笔记本抬了抬,“那个得带上吧?”
  严啸一个激灵,见昭凡正欲向窗边走去,连忙大步向前,赶在昭凡之前关掉文档和“铁汉情”的页面,还不忘将湿纸巾攥在手里。
  湿纸巾是玫瑰花味儿的,湿纸巾是昭凡还的。
  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收了昭凡一束玫瑰花。
  临江警察学院是老资格的警察院校了,培养出许多叱咤风云的精英警察。整个校园占地辽阔,半新半旧,宿舍、运动场、射击馆、体能馆等是近几年才修的,风格偏向现代,而电子阅览室、图书馆这一带却相当古朴,周围巨树成荫,树上夏蝉狂叫,即便是大热的天,走在树荫下,也能感到些许凉意与宁静。
  不过严啸是凉不下来,也静不下来了——即便手里握着一瓶冻成坚冰的可乐。
  可乐是昭凡刚才在最近的小卖部买的。小卖部的老板正躺在凉席上看婆媳咆哮扯头发电视剧,冰箱里的可乐要么是才放进去的,还处在常温状态,要么已经放了好几天,连水带瓶子硬得像一块砖。
  昭凡找了半天,问:“就没有水冰一半的吗?”
  老板眼都不抬:“没有,爱买买,不买走。”
  昭凡回头问:“要‘砖块’还是要常温?”
  严啸心思根本不在可乐上,只答:“随便,都行。”
  “啧,随便那行。”昭凡笑,“随便不如喝白开水,都来喝冰可乐了,哪能随便?”
  严啸没搞懂其中的逻辑,也懒得搞懂,脑中梳理着与“几八”过招的来来回回,眼里是昭凡弯腰在冰柜里掏可乐时露出的一小截后背。
  “大老爷们儿喝个可乐还挑来挑去,臊不臊啊?学姑娘家挑裙子呢?”老板脾气有点大,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活像杵在冰柜边的这两大高个儿影响了他看扯头发电视剧的心情。
  昭凡也不生气,在桌上放了一张五块、一张一块,就拿出两块“砖头”,其中一块往严啸跟前一抛,“接着。”
  可乐暂时化不了,没得喝,好在两人也不是真的口渴得张不开嘴。
  此时正是下午,太阳毒辣得很。宿舍虽有空调,但回宿舍得走一长段被太阳暴晒的路。
  昭凡打了个哈欠,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提议去树荫下乘个凉。
  严啸当然是求之不得。
  这会儿,昭凡就大咧咧地躺在石凳上,轻薄的t恤撩起,腹肌和肚脐露在外面,一手搭在腹部,一手垫在后脑勺下面。
  石凳不够长,容不下他的一双长腿,所以长腿只能向两边打开,脚踩在地上。
  冻成“砖头”的冰可乐就放在脚边。
  这姿势,还真是将凉乘得明明白白,毫不做作。
  严啸坐在相邻的石凳上,却是完全乘不了凉,目光尽数浇在昭凡身上,扫荡着昭凡的脸颊、鼻梁、下巴、锁骨、腰腹、长腿,还有……
  夏天衣料都薄,昭凡穿的是t恤和球裤,球裤那一层薄薄的面料,在平躺的时候根本压不住某个部位的走势。
  何况昭凡正岔着腿,怎么舒服怎么睡。
  严啸捂了捂可乐,拧开瓶盖,试图喝一大口降降火。
  但倒入口中的有且只有一滴。
  严啸觉得这大树底下也没办法乘凉。
  其实按着良心说,昭凡这是正经乘凉,没撩谁没惹谁,警院谁乘凉都是这样子。
  都出来乘凉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严啸将“砖头”贴在脸上,勉强把目光撕回来,叹了口气,打算用体温让冰块尽快融化。
  林子里蝉鸣声不断,隔绝了远处篮球场足球场的骂声与喝彩声。下午灼人的阳光被树荫一过滤,好像陡然间温柔了不少,在极有岁月感的地上投下繁星一样的光斑。
  这儿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树叶挡住暑气,蝉鸣则挡住喧嚣。待在里面,好似时间的流速也变得缓慢。
  昭凡睡得舒服,眼睫时不时颤两下,自然上翘的唇偶尔抿一抿,好像正做着有趣的梦。
  严啸悄然转身,换了个姿势,不再正对着他。
  “砖块”终于融化了些许,足够喝上两三口。
  严啸扬起头,冰凉从口腔顺着咽喉汹涌下滑,直抵胃中。
  那种烧灼的感觉褪去几分,可是还远远不够。
  似乎只要与昭凡同在一处,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有欢喜,有悸动,有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没有感知过的冲动。
  昭凡是直男,掰弯直男很难,掰弯电线杆一般的直男更是难于上青天。
  他不怎么愿意轻易尝试。
  因为成功了倒是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则必然如坠深渊。
  而且现下只是见了昭凡几面,说不上了解。
  一见钟情这种事太玄乎了,也许是“误终身”,也许只是一时冲动。
  说不定过一段时间,那股撑得胸腔像要爆炸的冲动就自然而然地散了。
  归根究底,自己只是被昭凡的外表吸引,肤浅得难以启齿。
  真的喜欢昭凡吗?
  不一定。
  如果这会儿就行动,表明心迹,热烈追逐,到头来发现其实没那么喜欢,就太没意思了。
  耽误自己,也折辱对方。
  在不久前,他已经想得挺透彻了——这段时间就和昭凡安安稳稳地当哥们儿,别动那些花花肠子,如果将来还是放不下,再做别的打算不迟。
  心绪已定,才有心情提着笔记本去电子阅览室写小说。
  新文的主角人设变了,不再是冷酷的霸道总裁,而是面若桃花的美人。
  所以暂定名才叫“特种战神之花容月貌”。
  有点俗,不够惊艳,还得改。
  严策终于不用当原型了,原型是昭凡。
  昭凡虽然不是军人,更不是特种兵,却是知名警院的尖子生,将来必然成为特警。
  特警与特种兵在现实里虽然不是一回事,但小说高于现实,拿昭凡当原型,说不定比拿严策当原型更有意思。
  但主意都打定了,却事端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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