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
祭祀结束,大部队在城郊暂歇一夜, 第二天清晨, 天色蒙蒙发亮之时,已然浩浩荡荡的启程。
凭着天色未亮, 四下里混混沌沌, 厉长生大摇大摆十足坦然的将新皇荆白玉公主抱着,一路抱上了车舆。
灵雨赶忙将车帘子掖好, 生怕旁人瞧了去,会有损新皇的威严。
厉长生瞧着熟睡的荆白玉, 止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道:“看来是累坏了,这个时辰了还未醒来。”
队伍开拔,用不得多长时间便会回到都城皇宫。
一旦回了皇宫, 荆白玉与厉长生都要忙碌不断, 眼下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他们赶紧处理。
康下泉已死, 剩下一个陆夫人。陆夫人如何处置, 这可是关系到昔日权倾朝野的第一大家族陆家的命运, 也牵连了半个朝廷,着实是让人头疼过的问题。
除了卢家之外, 还有先皇的发丧问题。
新皇荆白玉的登基大典等等, 每一样都棘手的厉害, 决不能有丝毫的纰漏。
厉长生笑着俯身低头在荆白玉的嘴唇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道:“我的小白, 准备做皇帝了。”
十年前相遇,荆白玉还是个只有八岁大的孩子。厉长生之所以会选择跟在荆白玉身边,只是因着荆白玉年纪小,好掌控罢了。
如今想来……
厉长生止不住的摇头笑了笑,自诩多么镇定多么理智的自己,怕是真的栽在了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中。
“厉长生……”
就在厉长生心中感慨不断地时候,荆白玉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他,道:“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起身了?今天……要回皇宫呢,不能懒睡。”
厉长生听他喃喃的说着,一片睡眼惺忪模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竟是仿佛十年前一样,奶声奶气的。
厉长生笑着道:“别担心,不会耽误事儿的,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荆白玉脑袋里嗡的一声,赶忙一个轱辘翻身坐起,这才发现四周摇摇晃晃的,可不就是在马车之中。
“我……”荆白玉不敢置信的说:“我是怎么上的车舆?”
厉长生笑着纠正说道:“小白已然是皇上了,应当自称朕才是。”
“我!”荆白玉听他这般说,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机扩,瞪大眼睛挑衅一般的盯着厉长生,道:“我是皇帝,我喜欢怎么叫自己,就怎么叫自己。”
“是是是。”厉长生煞是温柔的说:“一切都听陛下您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您……不会是害羞了罢?”
“不可能!没有的事!怎么会呢?!”
荆白玉立刻三联否认,不过微微泛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了年轻的新皇。
昨儿个夜里,荆白玉着实体会了一把厉长生的鬼畜程度,什么温柔温和善解人意,那都是假的!假的不能再假。
厉长生这个人,便是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又坏心眼又鬼畜,就没有比他更讨人厌的家伙了。
荆白玉怨念十足,低声嘟囔着:“大变态!坏得很!”
经过昨儿个一晚上,荆白玉已然对“朕”这个字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一念在嘴边,立刻便会联想到某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大变态!气死我了!”荆白玉感觉低声咒骂厉长生,根本不解气。
大部队一路回到皇宫,荆白玉吩咐人,将陆夫人押入天牢,随即带着厉长生便往寝宫而去。
虽然荆白玉还未有正式登基,但是有先皇的遗诏在手,他眼下也已经是大荆的新皇。所以自然不能再住在太子寝宫之中。
早已有人快马加鞭的从城郊赶回,吩咐宫中的下人收拾陛下的寝宫,重新布置一番,将里面的所有东西更换一新。
厉长生跟在荆白玉身后,被一众宫人簇拥着,走到了新皇的寝宫跟前。
荆白玉似乎有些个犹豫,感觉还不甚真切,站在门口半晌未有踏入。
厉长生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头吩咐说道:“你们先都退下去。”
“是。”宫人们赶忙齐声答应,垂着头快速离开。
荆白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厉长生一个。
荆白玉惊讶的说道:“怎么没人了?”
“我叫他们都退下了。”厉长生笑着说道:“毕竟陛下赶了半日的路,恐怕疲惫了,也应当稍微午休一番才是,不需要那般多的宫人伏侍,只长生一个,陛下您还吃不消呢。”
“你说什么呢。”
本来前半句话并无什么问题,但在荆白玉听来,这后半句话就着实过于暧昧,叫他听得是面红耳赤。
“别磨蹭,进去了。”
荆白玉假装强势,背着手便率先走进殿内。
这里他熟悉的很,以前经常往皇上的寝宫来问安,哪里有不熟悉的道理。然而今儿个开始,这里便是荆白玉自己的寝宫,又叫人有些个陌生。
厉长生走进去,四下里看了一圈,随即站在榻边上,道:“陛下赶路疲惫,不如先行休息一番。”
“我不累,不休息。”
荆白玉瞄了一眼那龙榻,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厉长生走上前来,微微弯下身,在荆白玉耳边笑着说道:“陛下放心,大白天的,长生不会对陛下您做些什么的。难不成长生在陛下眼中,便是个急色之人?”
荆白玉转过头来,对他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嘴。
回答简直不言而喻。
赶路疲惫,再加上昨夜荆白玉根本未有休息好,恨不得天明才闭眼,如今晌午时分,阳光不错,的确让人有些个困顿起来。
厉长生是心疼荆白玉,才非要让他少做休息。
这面荆白玉才睡下,灵雨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厉大人,殿外有不少朝臣求见。”
厉长生并不多问,他心中清明的厉害,只是淡淡的说道:“新皇繁忙,叫他们先退下。”
“是,婢子这就去。”灵雨道。
厉长生哪里能不明白,这般急匆匆跑来求见新皇的,十有八/九是与陆家有关系之人。
他们急匆匆赶来,自然是为了给自己求情,或者撇清关系,以免陆夫人那谋反的罪名连带在自己的身上。
就算荆白玉见了那些个人,也不过是听些废话罢了。
灵雨离开往外面去打发那些个求见的大臣们,过不多久,又急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厉长生问。
灵雨有些个为难道:“大臣们的确是走了,不过姜王……姜王殿下突然过来。”
厉长生听了道:“姜笙钰来了?算了,那我出去见一见他便是。”
“那个……”灵雨犹豫着说道:“姜王殿下是来求见陛下的,并非……并非是来寻厉大人您的。”
姜笙钰一直很粘着厉长生,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对荆白玉十足敌视。姜笙钰每次来荆白玉这面,当然都是来寻厉长生的,无一例外。
不过这一次,倒是让厉长生有些吃惊。
厉长生笑着说道:“姜笙钰来找陛下?”
“是这样的。”灵雨点头,她也不知道姜王是什么意思,问了姜王也是不说。
厉长生摆摆手,道:“算了,我还是出去见一见他,瞧瞧他又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厉长生出了殿去,果然就看到在殿门口转磨的姜笙钰。
姜笙钰手中拿着东西,嘴角噙着不坏好意的笑容,一看便是没想好主意的模样。
厉长生走过去,轻轻的拍了一下姜笙钰的肩膀。
“嗬——”
姜笙钰全无准备,给他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将手中的东西背在身后,道:“叔叔,怎么是你啊。”
厉长生笑着说:“可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怎么可能?叔叔你开什么顽笑啊。”姜笙钰干笑着说道。
“手里拿的是什么?”厉长生问。
姜笙钰赶忙摇头,道:“什么也不是,这个不能给叔叔看。”
厉长生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钰儿啊,如今太子已经是大荆的新皇了。你也该稍微注意一点,莫要欺负人欺负到新皇的头上,以免自讨没趣。”
“什么啊,叔叔!”姜笙钰不乐意了,道:“叔叔,你怎么给荆白……”
姜笙钰叫的顺口,不情不愿的顿了一下,改口说道:“你怎么给新皇说话,一点也不向着我。我以前也没有欺负他,根本没有。”
厉长生说道:“若是没有就好了。你们两个简直八字不合,见面便吵架。以后收敛一点,可知道了?叔叔也是为了钰儿好。”
“我知道了……”姜笙钰蔫头耷拉脑的,随即露出一个坏笑,道:“我不会给叔叔添麻烦的,我一定会努力讨小婶婶欢心的。”
厉长生听了挑了挑眉,小婶婶这个称呼,倒是叫厉长生十足爱听。
姜笙钰神神秘秘拿着东西离开,厉长生并不知他手里那是什么,不过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东西,姜笙钰不想让自己知道。
那面荆白玉午休起身之时,厉长生已然不在跟前。
荆白玉叫了灵雨过来,问道:“厉长生呢?怎么不见人影了?”
灵雨说道:“厉大人去寻陆大人了。陛下您的登基大典,还有登基后的宫宴刻不容缓,厉大人说眼下就要开始筹备才是。”
“厉长生真是个急性子。”荆白玉嘴上这般说,其实心里有些个欢心。
厉长生果然是最喜欢自己的,最心疼自己的,一心为了自己着想。什么侄儿钰儿啊,那都要排在自己身后才行。
刚想到姜笙钰,旁边灵雨便说道:“陛下,姜王又来了,就在殿外,说是想要见您。”
“又?”荆白玉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灵雨点点头,将方才姜笙钰前来,厉长生去见了他的事情详细告知。
荆白玉道:“他来找朕,决计没什么好事儿。不过……还是见一见罢。”
灵雨很快将姜笙钰引了进来,随即退出大殿,将殿门关好。
荆白玉扫了姜笙钰一眼,背着手淡淡的说道:“姜王这规矩学的,见了朕怎么不跪拜?”
姜笙钰表情抽搐了一番,之前荆白玉只是太子,姜笙钰已然是姜王,自然是不需要跪拜荆白玉的。然而眼下十足不同,荆白玉已是大荆的皇帝,而姜笙钰乃是大荆附属国的国君,硬是说起来,只不过与陵川王荆博文等级齐平罢了,见了荆白玉理应跪拜行礼。
姜笙钰眸子一转,道:“我与小婶婶那般熟悉了,这左右无人的,若是真的跪拜行礼,岂不是显得见外?”
“小婶……”荆白玉给他呛了一下,瞪着眼睛说道:“莫要乱叫。”
姜笙钰笑着说道:“难不成,你不是我小婶婶,你不喜欢我叔叔?陛下莫不是要……见异思迁了,叔叔听了会很伤心的。”
“你……”
荆白玉一听,姜笙钰果然是来寻自己霉头的。
荆白玉眯着眼睛,凑近了姜笙钰一步,道:“别以为厉长生是你叔叔,朕就不能将你怎么样了。如今厉长生可不在,小心朕揍你。”
“陛下武功那般厉害,我还真是害怕呀。”姜笙钰开玩笑的说。
他说罢了,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荆白玉,道:“我可是一片好心前来,陛下打开看看罢。”
“这是什么?”荆白玉展开一瞧,册子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蝇头小字。
姜笙钰露出一个坏笑来,道:“陛下有所不知。您已经成为新皇,这新皇如何能无有皇后呢?如今新皇不只是没有皇后,连一个后妃也是无有,这朝中大臣绝对担心坏了。不只是朝中大臣啊,驿馆之中的各位外臣,也是怪担心的!”
荆白玉一听,登时便明白过来,姜笙钰果然是来寻自己的晦气的!自己便不应该叫他进来。
不论是大荆的朝臣,还是各个国家的外臣,都想要为新皇进献美人。若是哪位美人能博得新皇青睐,指不定便是未来的皇后。
这可是增进邦交的最好办法,所以驿馆里的外臣们,皆是十足的热情。最为热情的便是姜笙钰了,姜笙钰见他们不好将美人名册送入宫中,便自告奋勇的拿了名册前来,准备送给荆白玉过目。
“姜笙钰,你这是……”
荆白玉话还未有落点,就听到外面灵雨的声音。
灵雨说道:“厉大人,您回来了。陛下正在里面。”
“厉长生回来了……”荆白玉莫名有点做贼心虚,赶快抓了那份美人名册,就要藏起来毁尸灭迹。
厉长生已然推门走进来,眼看着藏东西有些个来不及。
姜笙钰一瞧,还添乱的喊着:“陛下,您别把名册收起来啊。”
荆白玉狠狠瞪了一眼姜笙钰。
厉长生自然一进来便瞧见了荆白玉手中的小册子,道:“钰儿怎么又来了?”
姜笙钰满面笑容的走到厉长生身边,道:“我正巧没事,所以过来瞧瞧。”
“厉,厉长生,你回来了啊。”荆白玉有点磕磕巴巴,心想着决不能叫厉长生看到名册,他指不定会误会自己是个渣男。
荆白玉是绝对没有再纳其他女人为妃的想法,这辈子他有厉长生一个便足够了。虽然荆白玉知道,如此一来前路必然坎坷,但他早已下定决心。
厉长生走过去,道:“长生回来了,陛下手中可是拿了什么?”
“什么也无有。”荆白玉果断的说道。
厉长生微微一笑,道:“看来小白是不想叫长生知道啊。”
“不是。”荆白玉道:“其实……其实……”
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侧头瞪了一眼姜笙钰。
姜笙钰笑眯眯的回视着荆白玉,道:“叔叔,你可能还不知道,大臣们还有驿馆里的外臣们,都在积极的给陛下寻找美人呢!”
“姜笙钰你!”荆白玉气得瞪眼睛,威胁的说道:“你在胡说八道,我让你一会儿后悔!”
荆白玉赶忙拉住厉长生的袖子,道:“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荆白玉一肚子的话未有出口,厉长生突然低下头来,准确无误的在荆白玉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荆白玉仿佛被点了穴道,整个人顿时没了声响,目瞪口呆的瞧着厉长生。
那面姜笙钰顿时也傻了眼,他哪里见过这般光明正大的?简直将自己当成了空气。
厉长生笑着说道:“小白不用解释,我当然知道,小白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怎么还有心思去寻其他美人,是也不是?”
荆白玉脑子里有点发懵,听了厉长生的话,忍不住点了点头。
姜笙钰眼看着他们两个人又开始你侬我侬,顿时撇了撇嘴吧。
“钰儿。”厉长生叫了姜笙钰一声。
“叔叔……”姜笙钰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道:“怎么了?”
“这名册可是你拿过来的?”厉长生眼神淡淡的瞧着他,道:“之前你拿来的便是这个罢?”
“叔叔,其实,我……”
这回换成了姜笙钰纠结的想要解释。
厉长生道:“好歹我也是你叔叔,钰儿怎么胳膊肘向外拐,一心想着给你叔叔头上戴绿帽子?”
“绿……帽子?”姜笙钰不明所以,满脸迷茫的模样。
荆白玉倒是听懂了,毕竟他与厉长生相处的时间长,自然知道一些个新鲜的词语,止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其实我……”
姜笙钰最后蔫头耷拉脑的从大殿走出,恨不得走一步叹息三口气。
他出来之时,正巧碰见路过的冯陟厘。
冯陟厘迎面走来,目光扫了一眼姜笙钰,却仿佛未有看到,面无表情的便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冯陟厘!”
姜笙钰立刻伸手一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见到孤当做没瞧见吗?”
“拜见姜王殿下。”冯陟厘这回未有迟疑,抱拳行了个礼。
冯陟厘平静的说道:“冯某人眼下还要去太医署配药,所以……”
“不许走!”姜笙钰一口拒绝,硬生生截断了冯陟厘的后半句话。
冯陟厘没了办法,只好说道:“姜王若是想要从中作梗,挑拨陛下与厉大人的关系,冯某人觉得,还是算了罢,莫要做什么无用功。”
“从中作梗,我?”姜笙钰一脸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冯陟厘点点头,道:“正是。难道姜王不是想要挑拨陛下与厉大人的关系,然后带着厉大人回到姜国去?”
姜笙钰狠狠对着冯陟厘翻了个大白眼,道:“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的卑鄙小人?”
“呵——”
冯陟厘淡淡一笑,道:“在冯某人眼中,姜王可能比这还要卑鄙一些。”
“冯陟厘!”姜笙钰气得差点子爆炸,道:“孤要砍了你的脑袋。”
冯陟厘并不怕,眼睛都未有多眨动一下,道:“冯某人乃是新皇的师父,姜王想砍掉冯某人的脑袋,恐怕不容易。”
“你,你真是……”姜笙钰已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道:“谁说我是想要挑拨他们的,我不过是想要替我叔叔,试探一番新皇罢了!”
说白了,是姜笙钰心中着实放心不下。
荆白玉今非昔比,已然是大荆的皇帝了,厉长生想要与他在一起,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若是日后荆白玉移情别恋,要迎娶皇后,或者纳妃怎么办?
姜笙钰想一想,都替他叔叔觉得委屈,到时候厉长生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所以姜笙钰左思右想,便拿着美人名册前来,想要去试探荆白玉一番。
哪想到试探没试探完,反而成了头号的大坏蛋,还被冯陟厘骂卑鄙。
姜笙钰气愤的瞪着冯陟厘,冯陟厘表情还是很平静。
冯陟厘道:“看来是冯某人误会了姜王。”
“你这算是道歉吗?”姜笙钰嫌弃的说道:“孤感觉不到丝毫的诚意。”
冯陟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诚意?莫不是还要冯某人以身相许?”
“什么?”
姜笙钰给他吓了一跳,道:“以身相许?亏你说的出来!你这皮糙肉厚的,谁要你以身相许。”
“不是最好。”冯陟厘说着要走,估摸着还惦记着他太医署中的要事。
“等等!”姜笙钰脸上溢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再次拦住冯陟厘的前路。
姜笙钰道:“若是以身相许了,是不是应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日后孤回了大姜去,你也要跟着我回大姜,是也不是?”
冯陟厘乃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也没有他医不活的人。这般多年来,姜笙钰一直都非常努力的,想要将冯陟厘扣留在姜国,不过最终皆是失败告终。
而眼下……
姜笙钰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笑着说道:“方才那以身相许可是你说的,你可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罢?”
冯陟厘倒是笑了,道:“所以姜王您是鸡还是狗?”
“什么?”姜笙钰一脸迷茫。
冯陟厘道:“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就是打个比喻。”姜笙钰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点疼。
冯陟厘道:“姜王殿下的确有点像斗鸡,但又更像是狼狗。”
“冯陟厘!你大胆!”姜笙钰呵斥说道。
“皇上!冤枉啊!”
“我陆家满门忠烈!”
“忠心耿耿!”
“怎么会做出造反之事!”
姜笙钰的呵斥之声,已然被哭喊声给压了下去。
他回头放眼一瞧,就瞧有人跪在荆白玉的寝殿门口,正哭丧一样的喊着。
姜笙钰道:“好像是陆家人,这一下子新皇可有的要头疼了。”
一个看起来七十有余的老人跪在大殿之前,灵雨带着一干宫人,想要将他扶起,但那老者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
老者一边哭嚎一边磕头,看起来心酸之至,乃是陆夫人的爷爷,眼下陆家辈分最高之人。
陆夫人下狱,陆家人心惶惶,不少人跑来求见荆白玉,新皇却根本不见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中皆是有数。陆家人更是慌张焦急,但又无有其他办法。
陆老一看,当下便进了宫来,跪在荆白玉的寝宫跟前,看样子若是新皇不肯见他,他便要长跪不起,不肯离开。
这会儿姜笙钰好不容易离开,荆白玉正与厉长生解释着美人名册的事情。
厉长生总是一脸笑眯眯,也不知道有没有误会,叫荆白玉抓耳挠腮。
结果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隐隐绰绰的哭声。
厉长生一听,道:“名册的事情,怕是要过会儿再解释了。”
荆白玉皱了皱眉头,道:“真是麻烦。”
厉长生道:“所以陛下,准备如何解决陆家的事情?”
说起这个荆白玉也着实为难,道:“还未有想好。”
陆夫人好歹以前是荆白玉的母后,若是荆白玉下手太狠,恐怕会被有心人诟病,说新皇残暴凶狠,这对准备登基的荆白玉着实不利。
但若是不严惩陆夫人,荆白玉的威严又将受到损伤。
“唉,还有陆轻舟……”荆白玉叹息一声,道:“陆轻舟一直跟着我,是忠心耿耿的,陆家的事情若是牵连到他,我心中不忍。”
厉长生说道:“新皇登基,若是眼下对陆家赶尽杀绝,的确会让百姓惶惶不安。不若陛下仁义为先,赦免陆家九族死罪,将陆家人革职查办,也不是不可的。”
厉长生话说到此处,稍微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陆夫人……是非死不可的。”
新皇并未有出来见陆老,只是着人前来传话罢了。
陆老跪到日落时分,终于还是支撑不下,被颤巍巍的扶着离开皇宫,送回了陆家的府邸。
陆家风光一时,如今府邸门口寂静无声。
马车骨碌碌而来,陆老被搀扶着到了门口,才有小厮打开半扇大门,扶着陆老走进内里。
陆家人仿佛做贼一般,全都猫在大厅之内,一个个垂头丧气,不言语不也出声,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来了!”
“老太爷回来了!”
不只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这才齐刷刷站起来,七嘴八舌的发问。
“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新皇怎么说?”
“我们陆家可是……”
陆老拄着拐杖,有气无力的模样,根本说不话来。旁边的随从连忙说道:“新皇已然答应,不会降死罪与陆家九族。”
“真的?!”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啊!”
油锅里突然被泼入一捧凉水,陆家人终于恢复了生机,立刻兴高采烈的叫出了声来。
“住嘴!”
“好什么好?!”
陆老拄着拐杖呵斥起来,道:“你们这些庸才!废物!难道看不出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们陆家的百年基业,就算是要完了!完了!”
陆老说着止不住泪流满面,道:“皇上太狠了!太狠了!陆夫人好歹做了他十八年的母后啊!皇上怎么能……怎么能……”
陆家人围在旁边,听到陆老的呵斥,一时间都没了声音。毕竟在这个家里,陆老可是主心骨,谁敢跟他叫板?
只是片刻时间,已经有人忍耐不住。什么主心骨,眼下陆家都要完了,何必再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一个人止不住开口,道:“老太爷!陆夫人做出那样的事情,皇上能开恩不牵扯九族,已然是天大的恩惠,老太爷您怎么还不知足呢?”
“说的是啊,陆夫人做了皇上十八年的母后,就差最后一哆嗦,陆夫人为何自寻死路?陆夫人马上就能变成太后了啊!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都是陆夫人的错啊!”
“是啊,陆夫人怕不是疯了罢!”
“住嘴住嘴!”陆老狠狠的用手杖戳着地面,道:“你们可还把自己当成陆家之人?为何会说出如此言语?”
有人嗤笑一声,道:“什么陆家,眼下算是完了,老太爷也莫要再自欺欺人。”
这话说罢了,便有人大步离开了陆家。
有一个人走,随即便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离开。
陆老眼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人们,登时一口气未有喘上,差点子便仰过去。
“爹!爹啊!”
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冲上来,扶住了陆老,道:“爹!您不要生气啊。我们陆家还没有完!没有完!”
“完了……”
“真的完了……”
“陆家的百年基业……”
陆老目光无神,迷茫的看着远方。
那中年男人说道:“爹!是真的还没有完!那日祭祀大殿之时,我也在场,儿子发现了一点蹊跷。”
“什么蹊跷?”陆老问。
中年男人说道:“爹,您想啊,陆夫人做事向来有分寸。为何会在最后一哆嗦毁掉了自己的大好前途,毁掉了整个陆家?”
“是啊!”陆老悔恨的说道:“她怎么突然糊涂!糊涂了!”
“不,爹,”中年男人低声说:“陆夫人不是糊涂了,儿子觉得,这事情之中,恐怕隐藏着硕大的阴谋!指不定陆夫人说的是真的啊!”
“你什么意思?”陆老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盯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说道:“陆夫人当时在祭祀大殿上说,新皇不是咱们大荆的皇室血脉,乃是一个侍卫和先皇妃子的野种。”
陆老当时并未有在祭祀大殿,这等诋毁新皇的言语,是无人敢宣扬出去的。
那中年男人眯着眼目,道:“爹,您还真别说。陆夫人这么一说,儿子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陆老似乎来了一些精神头。
中年男人说道:“当年儿子还年轻,被爹您送进宫中磨练,在先皇跟前做侍卫,爹您可还记得?”
“记得,自然记得。”陆老说道。
中年男人道:“这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本来儿子早已忘却,但是这些日一回想起陆夫人的话,儿子就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如此想来,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新皇,的确长相有些个奇怪。与先皇丝毫也无有相同之处不说,而且……”
他话一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而且与儿子当侍卫之时,身边的一个同僚朋友,长得极为相似!”
“什么?”陆老大吃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新皇真的并非皇家血脉?”
“爹,这……好像是真的!”中年男人坚定的说。
那日祭祀大殿上,陆夫人喊着叫康下泉出来,中年男人一听康下泉这名字,顿时觉得无比熟悉。可是再一看康下泉本人,却又根本对不上号,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可不知道,康下泉被厉长生给阴了去。
中年男人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确着实奇怪,康下泉突然就消失了,不声不响的离开了皇宫,而且在都城之中也寻不到人影。指不定是……”
陆老面容凝重,道:“若新皇当真不是咱们大荆的皇室血脉,那么……那么这就出了大事儿啊!”
“爹!”中年男人冷笑着说道:“新皇对咱们陆家不仁,不如我们也与他鱼死网破!若是真的能找出新皇身份的真相,那我们陆家,便是大荆的恩人了!”
“可这事情……”
陆老叹息一声,道:“听说那日谋反的侍卫,已经死了!”
康下泉已然死了,根本死无对证,是厉长生杀了他,第一时间便将康下泉解决。
中年男人笑着说道:“不怕,爹,儿子有办法。儿子以前可是与康下泉一起当过侍卫的,当时有不少朋友和熟人。”
昔日里与康下泉接触过的人不少,中年男人一回忆,便想到,荆白玉的生母,那位娘娘身边的侍女,仿佛便与康下泉关系极好。
那侍女也早已离开了都城,几乎和康下泉前后脚,亦是神神秘秘的消失。
现在想来,果然都是问题……
中年男人道:“爹,儿子这就去找人打听一番,若是能找到当初那侍女,哼哼……恐怕真相就能大白!我们陆家便有救了!”
登基大典就在眼前,盛大的宫宴也在准备当中。
这几日荆白玉忙的是不可开交,待荆白玉略微闲下之时,他忽然发现,有人比他还要忙碌的多,可不就是厉长生?
厉长生总也不见人影,每次灵雨都说,厉大人有事情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归。
“怎么又出去了?”荆白玉不悦的从大殿里走出来,道:“不会是去寻姜笙钰了罢?”
“哎呦,陛下!您怎么在这里啊?”
荆白玉听到声音,抬头去瞧,就瞧见几日不见的小叔父荆博文。
荆白玉道:“小叔父进宫来了?孟先生身子骨可还要?”
孟云深被陆夫人与康下泉绑去了几日,虽然这些都是厉长生的计划,孟云深也早有准备。不过被绑去的几日,孟云深还是吃了些个苦头的,看起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太医说染了风寒,需要稍微养一养。
荆博文道:“他早就好了,皮实的厉害。这不是就在那面吗?”
荆白玉顺着荆博文指的方向一瞧,果然便瞧见了孟云深。而且不只是孟云深一个,总也不见人的厉长生也在,正与孟云深不知说些什么。
“他们做什么呢?”荆白玉好奇的问。
“谁知道。”荆博文不屑的说道:“不叫我在旁边听,说是我嘴巴不严,肯定坏事儿。你说孟云深这个家伙,亏得我还担心他!他说的这是人话吗?上次若是没有我,计划能这么顺利吗?”
荆博文愤愤不平,荆白玉不置可否,只是在旁边笑了笑。
荆博文道:“陛下您这笑容,会不会有点太耐人寻味了。”
正巧厉长生与孟云深说完了话,转头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荆白玉,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荆白玉立刻快步小跑过去,将荆博文丢在一面。
“诶……我的话还没说完。”荆博文抬手想要叫住荆白玉,荆白玉根本搭理他。
荆博文摇了摇头,止不住叹息说道:“我这傻侄儿,对厉长生也太好了些罢。唉,真是令人羡慕啊……”
“羡慕什么?”孟云深走过来,低声问他。
荆博文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能有我那傻侄儿一半的好,我也不用这么头疼。”
孟云深难得听不太懂荆博文的话。
荆博文再次叹息一声,道:“不行,我也要去寻个忠犬才行。”
“忠犬?”孟云深皱眉,道:“可是又与厉大人学的,稀奇古怪的词眼?”
“什么稀奇古怪的词眼?”荆博文撇嘴看他,面面嫌弃,道:“你这是没文化,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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