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无她
第130章 无她
房间是封闭的。
没有门窗。
就连池漾和沈西园他们进来，都是破开了一面墙。
白瓷套娃倒是机灵的很，直接从破开口的地方飞出去。
它的速度非常之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
“跑了！”
池漾情急之下，低吼了一声。
沈西园勾唇：“放心，跑不了。”
毫无防备之下，被这小东西给跑掉那还情有可原，但是现在，再被这小东西给跑掉，她的脸往哪儿搁。
果然，她话音刚落，那个快速飞出去的小东西，就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网。
池漾和其他人都是一愣。
被他们破开的墙壁缺口处，什么都没有啊，完全是一片空白，他们的人都还在进进出出呢，那小东西是撞上了什么？
难道撞上的是空气？
池漾看向沈西园，竖起大拇指。
沈西园伸手，把白瓷套娃抓在手里，冲它笑了笑：“专门为你布置了一个小结界，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玩？”
白瓷套娃那刻板的脸上，愣是看出了几分怒气来！
沈西园瞧瞧这小家伙的脑袋：“你可以啊，吞了多少冤魂了？死气那么重不说，怨气也那么重。”
“你放开它！”
叶轻羽尖叫了一声，愤怒至极。
可他已经被人给抓住，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力气都是普通人的力气。
显然，没有这白瓷套娃，她就什么都不是。
沈西园手握白瓷套娃，看向叶轻羽。
“你就是用它，杀的于勋成杭东诚他们？”沈西园问。
池漾也已经把刚才白瓷套娃碎裂脱去外壳的瓷片捡了起来，装在证物袋中交给同事，准备拿回去化验。
叶轻羽瞪着沈西园：“你有什么证据？”
沈西园笑笑：“这个时候，就不必再玩什么心眼儿了吧，刚才这里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了，你没发现吗？”
叶轻羽的脸色瞬间一变，她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围，又疯狂地摇头：“不可能！这里的一切摄影设备都被我破坏掉了，这里我是早就检查过的，没有录影设备！”
沈西园淡淡地说：“当然，有啊。”
“在哪儿？”叶轻羽紧抿着唇。
沈西园笑了笑，手指冲杭辛宇勾了一下，顿时，两个绿色光点就从杭辛宇的双眼中跳出，在半空中汇聚起来，最终落在沈西园的手上。
沈西园的手指揉捏了一下那绿色光点，随后她手轻轻一挥，绿色光点被她抛向旁边的空地上。
顿时，那绿色光点飞快化开……
下一秒，仿佛是一群克隆人，出现在了那个角落。
从杭辛宇睁开眼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被记录下来，还全都被3D演绎出来，每个人物，都跟真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简直就像是在看3D电影。
而电影的内容，就是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没有丝毫错漏和改变！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叶轻羽也惊呆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轻羽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她盯着沈西园说：“记录下来又怎么样？你们没有证据，我什么都没做！”
的确，即便是记录下来刚才的场景，即便是记录下叶轻羽说的话，记录下她杀了很多人的过程，也没什么用，毕竟，没有证据。
沈西园笑了笑：“你是人的时候，处理你需要证据，但你不是人……那就不需要证据了吧。”
叶轻羽茫然地看着沈西园：“你什么意思？”
沈西园叹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很显然，你早就不是人了。”
叶轻羽脸色骤然变白，她猛然后退一步。
大脑里好像是爆炸一样，无数画面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她被“妈妈”送去拐子村之后，“妈妈”立刻就告诉了那边的人，她的“邪异”之处。
之后……
那些人先是谋划着要把她卖掉。
也的确吧她卖了，卖给东南亚的老板，但她很快就迷惑住那老板，半路上杀了那老板重新逃回了“妈妈”家。
“妈妈”看到她，并不开心，又把她带回了拐子村。
却没想到这一次，她闹出的事情太大了！
把东南亚那位老板杀了，老板的儿子放出话来要报仇，逼得拐子村不得不整体迁移，用了很多年的秘密基地都丢弃了，重新转移到其他地方。
“妈妈”被拐子村的人打得半死，而她，也被拐子村的人重新看管起来，他们在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她。
最终的决定是，不能再卖她了，万一她再惹出来什么事，那大家都要完蛋。
那些拐子商讨之后，决定要杀了她这个“邪异”。
在她弄死了几个想要在杀死她之前在她身上爽一把的拐子之后，整个拐子村如临大敌。他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杀人的。
他们弄不明白，她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可她怎么总能找到机会杀人？
这一次，他们制定了万无一失的计划。
将她用锁链绑在架子上。
为了彻彻底底消灭她这个“邪异”，也为了能彻底杀死她，他们甚至请了神婆。
神婆说，她是恶魔中的恶魔，轻易杀不死，就算杀死她的肉身，也杀不死她的灵魂……
神婆制定了更为严酷的刑罚。
叶轻羽忽然抖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就好像是很疼很疼的样子。
疼。
真的很疼。
她被那些听信神婆的拐子，用棺材钉钉在棺材板上。
棺材钉避开了她身体的要害，让她不断留学，却又不至于大出血而亡。
神婆说，要削去她的肉身，要震碎她的灵魂。
叶轻羽猛然抱住头。
头盖骨被敲击，到最后甚至被掀开的那种疼，好像一瞬间全都回来了……
“不，不……”
“不——”
叶轻羽疯了一样。
沈西园眯了眯眼睛，随手抛出一个小型结界，将叶轻羽罩住，结界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
叶轻羽在里面，慢慢地平静下来。
当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她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
她看着沈西园说：“我想起来了。我……我早死了，是我求熙熙姐杀了我的。”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也很平静。
“她找到我的那次，她跟我聊了很多很多，她畅想着离开那里之后的生活，畅想着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在我被割了三千六百刀，在我的头盖骨都被敲碎时，是她杀了我。”
“她帮我结束了那种痛苦。”
“因为她杀了我，拐子们觉得还没达到神婆说的彻底消灭我这个邪异的目的，熙熙姐也被毒打一顿，若非是她以往的表现，她那次也必死无疑。”
“我的尸首被丢去喂野狗。”
“被打得浑身是伤的熙熙姐，连夜冒死找到我，把我的尸身收敛，埋葬。为此，她差点儿在夜里被狼群围攻。”
“我……的确是死了的啊。”
叶轻羽看向沈西园，缓缓说道：“恰好，熙熙姐埋葬我的那块地方，阴煞之气甚重，我又有冲天怨气……在阴煞之气和怨气死气的蕴养之下，几年之后，我就这么以死人之身又活了过来……”
“我的样子变了，熙熙姐没能认出我来，‘妈妈’和拐子村的人也没能认出我来……我帮着熙熙姐一起，配合警方端了拐子村。”
“熙熙姐终于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了。”
“而我，也终于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叶轻羽说：“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我已经死去的事……我以为熙熙姐一切都好，她让所有人都不要相认。但我舍不得离开她太远，我通常两三个月会偷偷去看她一次……”
“那时候，我遇见了杭辛宇，他好可爱。”
叶轻羽看向了早已失了魂的杭辛宇，她轻声说，“我终于理解熙熙姐说的，要好好生活，生活很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好喜欢他……”
“那次，我足足好几个月都没去看熙熙姐。”
“等我终于确定心意，也确定我的想法时，我要去见熙熙姐，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可……她不见了。”
“我找了所有地方，任何地方都找了，可是都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我一开始也没慌，我以为熙熙姐是去了别的地方，是短暂的离开。”
“可很久之后，还是找不到，没有任何消息。我就有些失控了……”
“我从熙熙姐被解救之后开始查起，从她在福利院的生活开始查起，到她被杭家资助，到她辛苦地学习各种课程考上大学……”
“一切的一切，我全都认认真真地调查，我就不信查不到！”
叶轻羽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沈西园撤掉她身上的结界。
一直维持姐姐，很浪费精力的。
叶轻羽微微抿唇，她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杭辛宇的脸上。
她说：“我从不知道，熙熙姐过得那么苦。接受你们杭家的资助，对她来说却如折磨和枷锁一般……”
“她什么都没做错。”
“起因，就只是因为杭东诚色心不死，把肮脏念头打在了熙熙姐身上。”
“接着，因为晋蔓喜欢了杭绪林，可杭绪林却喜欢熙熙姐……”
“她什么都没做错，可她却承担了所有人的愤怒。”
“当然，最可恶的是于勋成他们。”
“熙熙姐不过是想要回自己应得的工资和奖金，不过是试着问问经理能不能预支到钱……”
“她什么都没错！什么都没错！”
“可于勋成，就因为从心理上征服不了熙熙姐，就囚禁她、欺辱她、折磨她……”
“他曾经用同样的手段，伤害了很多很多女生。”
“还有杭东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恨！”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宣泄我的仇恨。”
“正巧，小瓷来帮我了。”
叶轻羽看向被沈西园握在手中的白瓷套娃，温柔地说道：“小瓷是我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时候，从土里捡的，它跟我共生，我把它当亲弟弟呢。”
“有小瓷在，就可以给于勋成他们制造一个幻境，这个幻境能完完全全地方大他们身体和心灵的痛苦、绝望。”
“我用他们最常对待别人的方式，杀了他们。”
“他们很疼很疼很疼，他们在不断地哀嚎求饶……”
“可他们越是痛苦求饶，我就越愤怒。他们听着那些女孩子和熙熙姐的哀嚎求饶，可曾心软过？”
“不曾！不曾！”
“他们叫得可真好听啊……”
叶轻羽笑了起来。
此刻，没了金色光芒的笼罩，叶轻羽的脸色从正常人的红润白皙，开始渐渐褪去红润，变得乌青惨白。
她的眼圈开始变黑，眼球开始变得浑浊。
她的头发也开始脱落……
她脖子、手臂，任何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开始变得青白……
沈西园说：“你也知道，于勋成他们才是真正的主犯，你已经杀了他们了，又为什么闹今天这出？杭辛宇就不说了，他完全是个无辜者。晋荀下令让于勋成把袁熙丢去阵法充当人祭，你杀他也算有理由，那杭绪林和晋蔓，他们……他们主观上完全没有要害死袁熙的意思吧，她们也是受害者。”
叶轻羽头发还在脱落，脸色已经乌青到如死人一般的程度。
她笑了一下：“他们也是受害者？但在我这儿，如果不是他们，熙熙姐压根儿就不会死！他们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是帮凶！他们该死！”
叶轻羽的皮肤从乌青到灰败。
紧接着，她的皮肉开始一片片脱落……
不多会儿，叶轻羽浑身的血肉都落了一地，最终只剩下一副骨架，这副骨架，和被充当人祭的袁熙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乌黑之色！
显然，只要看到这样的骨架就知道，煞气有多重！
叶轻羽当初被埋葬之地，确实不一般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蕴养出她这么一个邪物！
此刻，沈西园看着叶轻羽，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不搀和这些事，你可以一直伪装成人。不好吗？”沈西园问。
叶轻羽已经只剩下骨架了。
在骨架中央，有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缩小版叶轻羽，缩小版的她，就像是一团黑气凝聚而成的，阴煞逼人。
缩小版的叶轻羽看着沈西园：“我要报仇。”
沈西园说：“你报仇的代价就是你的本体被发现，现在，你是邪异，我要送你魂归地府，而地府那边等待你的惩罚……可能会非常非常严重，你恐怕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为人的机会。”
沈西园看了一眼叶轻羽，又看向杭辛宇：“你和他，彻底无缘。你，不觉得可惜吗？”
缩小版的叶轻羽沉默。
片刻之后，她从乌黑之色的骨架之中飞出，飘到了杭辛宇跟前。
杭辛宇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叶轻羽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你怕我吗？”
杭辛宇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么可能不怕？
正常人，哪有不怕的？
且不说鬼神，在叶轻羽手上，都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条人命！
杭辛宇的脑子完全是一团浆糊。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是他的羽毛啊。
那是他那么那么喜欢的羽毛啊。
可是现在看到她，他竟然会害怕，竟然想要逃避……
他竟然连亲近她的勇气都没有。
难道说从前他对她的喜欢，都是假的吗？
人的感情，真的就如此脆弱？
杭辛宇在为自己刚才后退那一步而羞愧。
叶轻羽看着他，目光骤然变得温柔起来：“你怕我呀。”
杭辛宇：“我……”
叶轻羽笑了笑：“不用自责，不用愧疚。我……也有点怕我自己呢……园姐问我觉不觉得可惜。我觉得……也不可惜。”
“因为现在，你还能割舍掉我，若真的时间久了，你忽然发现我的真面目，那时候只会更疼的吧。”
杭辛宇：“羽毛，我……你……”
叶轻羽眨了一下眼睛：“我也觉得很可惜。为什么……我们的遇见，是那样的开始。”
杭辛宇的手在颤抖。
叶轻羽又看向了沈西园：“园姐，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没人有这样的本事。其实我一早就觉得，你不会那么轻易死掉，果然……就是你。”
沈西园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而此刻，杭辛宇也反应过来叶轻羽话语的意思，可他就只是看了一眼沈西园，并没有别的什么表现。
今天，之于杭辛宇，信息量太大，他的大脑早就已经处理不过来。
陆西园其实是沈西园这事儿，他已经无法再做出反应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叶轻羽身上。
一团黑雾一般的叶轻羽，看了一眼杭辛宇，又看向沈西园：“其实你们就算不来，我也不会杀死他们的。”
叶轻羽说：“死亡，并不是最大的惩罚。有时候，活着只会比死了更痛苦……”
沈西园眯了眯眼睛，“你刚才抽走了他们一部分的灵魂，但又给他们的灵魂注入了煞气，从此以后，他们将一世与噩梦相伴，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些阴影……”
叶轻羽点点头，笑着说：“是的呢园姐，你能不能不要帮他们解除啊。”
沈西园冷笑一声：“解除？我解除之后，他们就彻底精神错乱了。现在这样，日日夜夜噩梦缠身，但偶尔还能当正常人。你是在给我选择吗？”
叶轻羽眨了一下眼睛，笑起来：“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园姐。”
“那你呢？”沈西园看她。
叶轻羽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缓缓说道：“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园姐，最后求你一件事。”
“说。”
“我业果缠身，但熙熙姐她，值得一个安稳平凡的来生。”
叶轻羽身上的黑雾开始一点一点散开。
一般看来，缩小版的叶轻羽就好像是被一团黑雾给包裹着，但又像是由黑雾组成了她的身体。
此刻，当黑雾开始从缩小版的她身上散开时，似乎很快就能看到她灵魂的本体。
但杭辛宇却觉得不对。
他看着身上黑雾不断散去的缩小版叶轻羽，对方也在看着他，她还在笑。
此刻，她的笑容似乎又恢复如初，明明浑身黑气，笑容却没有一丝阴霾，澄澈到极点。
杭辛宇的嘴唇微微一动，他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
是哪里不对？
这黑雾消散掉之后，她还剩下什么？
杭辛宇死死地盯着叶轻羽。
越来越多的黑雾从她身上散去……
杭辛宇忽然脸色大变，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那些黑雾散掉，她……她……她……”
沈西园看过去，说：“那些黑雾，就是她的魂体。黑雾散掉，她亦不复存在，魂飞魄散。”
杭辛宇的心瞬间像是被撕裂一般。
果然，最坏的预感成真。
此刻叶轻羽散掉的不是黑雾，而是她自己的魂体。
魂飞，魄散。
“羽毛！”
杭辛宇冲了过去。
他伸出双手想要把那些散掉的黑雾全都聚拢起来，全都贴在她身上。
可是，黑雾就是黑雾，当他伸手去抓时，那些黑雾就从他的指缝中溜走，一丝一毫都抓不住……
“羽毛！”
杭辛宇惊恐万状。
可已经晚了。
叶轻羽身上的黑雾散得越发快，甚至就连她的表情也已经模糊不清了。
在她魂飞魄散之时，唯有她那一双眼睛，一直一直一直，在盯着他，直到她彻底消散无踪。
“羽毛！”
杭辛宇慌张地在空气中抓寻，可那些黑雾已经彻底散去，化为一个个微小到看不见的颗粒，消散在空气当中，遍寻不见。
“羽毛！”
杭辛宇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羽毛！羽毛！”
他四处张望，四处找寻。
可是风中无她，云中无她，眼中无她，手中也无她。
从此上天入地、今生来世，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无尽时空……
皆无她。
“那是什么？”
池漾低声问。
他指的是叶轻羽散去之后，所留下的一个白色光团。
沈西园身上，将那白色光团抓在手上。
她微微叹气：“这是袁熙的魂。”
池漾：“可她是从什么地方拿到袁熙的魂？”
沈西园：“袁熙的魂，原本应该是在人祭之中，被阵法掠走的。但叶轻羽拼尽一切把她捞了回来，把她魂灵之中的所有阴煞之气所有因果全都掠走。”
“现在的袁熙之魂，干净如婴，甚至，可直接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