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

  苏郎中是这一带比较有名的郎中,这有名和他的好脾气有关,和他的医术有关,当然也和他有一个漂亮的媳妇有关。
  要说苏郎中对于这个媳妇,是有些奇怪,因为他时不时的会摇头,会说一些胡话。
  他会疑惑的问,这里是哪里,会说今天打雷了下雨了可以收衣服了吗?
  对于他这些胡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可是这不能阻止他继续行医,不影响他成为一个有内涵的郎中。
  苏郎中年纪不大,却有哪些老学究都有的气质,安静,较真,固执,认死理,还有就是爱卖弄,在他看来有才学不卖弄就是锦衣夜行,没有了意义,所以他治病时喜欢说上几个专业术语,别人听不听得懂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一个人在说,说着说着自己也就笑了。
  他有一个有趣的习惯,就是每天和他的媳妇吹牛,天南海北的吹牛,什么都吹,因为他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说话,说痛快话,说话痛快了活着也就痛快了,活着痛快了,活短一些也值得。
  这些歪理对于那个叫做小雅的女子来说,并不烦,小雅反而每天都静静的听他吹牛,这样的好习惯让苏郎中对这个宝贝媳妇宝贝得很。
  苏郎中觉得她媳妇是真的好,安静可爱,娴雅端庄,至于是不是美丽,在他看来,反而是其次,他喜欢她的安静贤淑,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说话时细声细气的样子,喜欢她呆萌的看着他行医时认真的样子。
  苏郎中觉得,这样的日子,是真的美,他不需要为她冲冠一怒,不需要为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需要脚踏七彩祥云,不需要给她轰轰烈烈的人生,甚至于他们不需要太多醉人的情话。
  他们的生活甚至是大部分时间沉默的,他看病时她在看着,他思考出药方告诉她,她来写,然后捡药,她写的字很好看,是那种蝇头小楷,看起来简洁有力大方,就和她人一样。
  他们的日子,平淡如水,相敬如宾,他的话她都能懂,她的意思他明白。
  他对她说:“我向往过轰轰烈烈的生活,可在遇见你之后,我明白了,我向往的生活不是轰轰烈烈,而是有我想要的人所在的轰轰烈烈,所谓轰轰烈烈并不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而是每天醒来之后闭眼之前能听到的心跳声,那能证明我还活着的心声,那就是我的轰烈,小雅,有你的生活,我是活着的,没有你,我会死!”
  他第一次说了这些稍显肉麻的话,他的眼睛里全是认真,全是真挚,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这样的小雅,喜欢这样的自己。
  每天救死扶伤,每天与爱的人相视而笑,每天就这样安静而简单,他不知道这些日子从何而来,可他喜欢。
  所以每一天他都会把事情做得很认真,每一件事每一个表情,都认真。
  对于他的表白,她只是笑,笑得比天上的太阳美,比地上的花儿好看,比任何人都好看。
  真好。
  苏郎中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们相濡以沫,守望日出日落,送走一个又一个的病人,看天空云卷云舒以及周围的人聚人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孩子是一个女儿,长得很像她,接生那一天并不是他,因为那一天他的手一直在抖,来给她接生的是邻居的一个阿姨,而他这个医治人医治了那么多年的郎中,在那一天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在。
  起名字那天,那个孩子笑得很开心,眼睛像是月牙儿一样,弯弯的美美的,她轻声说,要不孩子就叫做明月吧?
  苏明月?
  孩子最后还是叫了苏明月,有了孩子以后,她忙了许多,每天负责带孩子,写药方的工作交给了他,他的字一直不好看,用她的话来说,是字不如其人,和他清秀的面庞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字一直是他最为拿不出手的东西,可是为了她能多休息一些,他还是愿意向那些病人暴露他鬼画符一样的字,他笑着说,这是爱的力量。
  好在日子并不算平淡,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他们的生活有趣了许多,也多了很多新的乐趣,他们的大女儿从小就冰雪聪明,长到三岁的时候就能认识许多字,能认识他药铺里大部分的草药。
  小雅的生活方式也有了一些改变,从以前的每天看着他变成了看着小明月,小孩子每天到处跑,害怕走丢。
  她的话里开始多了一些抱怨,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每天就这样坐诊,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专研医术,所以医治好的人不乏一些达官贵人。
  有一天,有一个贵人来告诉他,说是看上了他的医术,想让他做那个贵人府上的专职郎中,钱财不是问题。
  那一天他没有同意,即使为了女儿在那个小城买了一套房子以后他的日子并不宽裕,因为那个所谓的贵人看小雅的眼神让他不舒服。
  他不喜欢别人那样看小雅。
  于是他拒绝了,那些人都说他不识好歹,会遭天谴,说是他这样不会变通的人,活不过五十岁。
  他笑着说,他已经三十五了,十五年够了。
  那个贵人拂袖而去,离去的眼神自然算不得友善。
  那一天他大笑,他以为小雅也会大笑,可是那一天小雅没笑,她没有说其他抱怨的话,只是说:“我们该赚钱了,明月现在在长身体,后面还要学习许多东西,琴棋书画,进学堂,这些都是不小的开销,以后嫁人了,还要有嫁妆,不然会被婆家看轻了.....”
  她说着,依旧那样温柔,语气也那样,可他却知道,她在抱怨他放弃了这个好差事,认为是他懒。
  他也确实懒,他笑了笑说,挣钱未必要去大户人家,他可以多治点人。
  他始终没有对她说,拒绝的原因是因为那人看她的眼神他不舒服,他望闻问切那么多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吗?
  因为她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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