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劫后

  章家之外是香飘罗绮,风送歌声,人闲鹊语,暮春愁乱。
  章家之内章思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气喘吁吁。
  一抹残阳透过窗子斜射到床前地面,却令她一晃眼错看成满地鲜血,不由惊叫了一声。
  “姐姐,姐姐——”
  坐在床前喃喃呼唤她的是妹妹章念颖。
  章思颖定睛看清了面前妹妹的面孔,才虚脱地重新瘫软在床上,适才的尖叫扯动了肩膀的伤口,又引起一阵钻心的疼。
  章念颖看着姐姐憔悴的面容,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去。
  昔日里漂亮而张扬的姐姐经历了这一场劫难之后,伤身伤心,憔悴不堪。
  “你哭什么?”章思颖看着妹妹哭哭啼啼的倒霉模样,一阵嫌恶,“你老姐我又没死,你就这样哭丧!”
  章念颖一向是个无用的,对章思颖又是敬畏又是依恋,此刻被章思颖一吼,遂停了哭声,抽抽噎噎道:“姐,我不是为你哭丧,我是为外祖母哭丧。”
  “别哭了,晦气!”章思颖呵斥了一声,章念颖只好战战兢兢忍住。
  姐姐一向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这一回遇到了这样的事,犹若大鹏折翼,心情不好,她自然是理解的,便也就担待了姐姐的坏脾气。
  而章思颖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大床顶部,心里是万念俱灰。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那么任性,一定要听哥哥的安排。如果那一日,她让哥哥从家里调一队安保随行,那么遇到劫匪时,她便不用受这样的屈辱。
  现在她的贞操没了,名声毁了,那个土匪头子居然还丝毫不肯怜香惜玉,对着她的肩胛骨便是狠狠一刀!
  想到此,章思颖恨极!悔极!恼极!
  从今往后,她该怎么办?
  世人的口水和异样的目光会将她逼死,可是她是多么不想死!
  章思颖的泪绝望地从眼角滑落。
  章念颖直当那眼泪是因为姐姐听到自己说的外祖母的死讯,便安慰道:“姐姐不必伤怀,人固有一死,更何况外祖母年事已高,撒手人寰是意料中事,并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受了打击才一命归西的……”
  “够了!”章思颖烦乱地闭上眼睛。
  自己的丑事对病榻上的老人来说无疑是催命的噩耗。外祖母生前最疼的便是哥哥和自己,可是现在自己竟然连替她送终都无法做到,这令她情何以堪?
  眼下,父母、哥哥都在永定州奔丧,等他们回到洛县,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丑闻呢?
  现在,只怕整个洛县都在谈论首富章家的大小姐被劫匪奸污一事吧?
  她无论如何都要替自己报仇!一定要将那个劫匪头子碎尸万段!
  ※
  天空青蓝湿润,一丝云都没有。
  太阳射下红红的光束,照在芝阑馆的园子里,满目金波。
  白振轩和白玉书立在烟波桥上,看工人们在强金阁楼上楼下热火朝天的施工,那热情犹若沸腾的铁水喷薄而出。
  “父亲,照这样的进度,这工期最快何时能竣工啊?”
  “明年底前吧!”白玉书眯着眼睛,估摸道。
  白振轩点头。
  白玉书想了想道:“听你母亲说,你因为强金阁工期的事情拒绝了王家百日内完婚的请求?”
  白振轩再次点了点头。
  白玉书笑道:“其实不影响的,这边的工期横竖有父亲照管着呢!”
  “可是儿子若要与王家小姐成亲的话,婚礼一应事宜也需要父亲照管才是啊!儿子是担心父亲你分身乏术。”白振轩恭谨道。
  “无妨,你的婚礼有你母亲主持着,而且你也可以去帮你母亲的忙。采办上有秦艽、喜伯,婚礼和强金阁修缮这两件事并不冲突的。况,你百日内不与王家小姐完婚,就须得等她三年之后守孝期满,你年岁不小,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如何能再耽搁个三年?”
  白振轩垂头不语。
  他拖着婚期无非是想拖一日是一日,如今能有借口拖个三年固然是极好的,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好好筹谋与心砚的事情。心砚是个丫鬟,白家的门第又怎么会容许单丁嫡子娶一个丫鬟为妻呢?然,白家祖训又不许纳妾,所以他若迎进了王家大小姐,和心砚便再不能有**终成眷属了。
  拖一日是一日罢。
  虽然这有点逃避的意味,但是他实在想不到两全之策。
  “父亲,王家小姐非娶不可吗?”白振轩鼓起勇气问道。
  白玉书有些奇怪地看着儿子,“与王家的婚事自你打小就定下的,你大舅舅保的媒,那王家小姐你也见过几回,温婉端淑的好女孩,怎么你现在反倒问父亲这话了?”
  白振轩咬了唇,父亲言下之意这王家小姐是非娶不可。
  也是,父亲说的理由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心砚该怎么办呢?
  “父亲,白家祖训真的不许纳妾吗?”白振轩再次鼓起了勇气。
  白玉书的眉头扭成了大疙瘩,儿子的问话真令他大吃一惊。
  “白家几条祖训,你可从小就背熟烂了的,外姓与女子不得登入强金阁,白家男子只许娶妻不许纳妾……”
  父亲慷慨激昂,白振轩的心绪更是跌落谷底。
  “父亲,洛县之中像咱们这样人家的老爷少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白振轩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白玉书却还是听分明了。
  “咱们白家和那些铜臭市侩之家如何能一样?”白玉书见儿子脸涨得通红,不禁又缓和了音调,道:“其间还是有典故的。先祖白嵘珉是因为娶了万家独女,得了万卷楼的嫁妆才有了后来强金阁和白家的风光,先祖为了尊重和感谢丈人万先生便立下誓言,不许白家男丁纳妾,所以先祖遗训咱们做后人的只能遵从。”
  “如果先祖真要尊重和感谢先祖母,应该一并取消那条女子不得上强金阁的祖训。”白振轩没好气地嘟哝。
  白玉书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儿子一向得体怎么会说出如此失分寸的话来?
  正要教训他几句,却见真娘入了芝阑馆,远远朝烟波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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