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第25章
  昭亲王在米氏对面坐下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任他这位刚上任的岳母大人上下打量。
  厢房里面沉静了好一会,米氏才终于不再盯着她面前的这位年轻王爷,打量了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很优秀,但即便如此,她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王爷听过《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吗?”
  还真是直接,昭亲王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后他便看着握在手里的白玉茶杯:“听过。”
  米氏接着又问:“那王爷对姜氏怎么看?”
  昭亲王放下杯子,抬头看向了他对面的米氏:“这个典故有些沉闷,本王给岳母大人讲个有趣点的,”他略做思考后说:“就《狸猫换太子》吧,不过本王这个是改编过的。”
  米氏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王爷请说,臣妇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武将他骁勇善战、战功累累,又手握兵权,皇帝隐隐感到他带来的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武将有一爱女到了婚嫁之龄,皇帝便下旨替太子跟那武将之女赐了婚。”
  在他十五岁去封地的时候,他母后亲口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其实即使他母后不告诉他,他也能猜到。也许孩子的眼睛真的很雪亮,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那个皇兄跟他母后没有一丁点的相似。
  “可是皇帝不知,那太子婚前早已有心仪之人,而那心仪之人因为一场所谓的意外要嫁给别人了,太子心灰意冷地娶了武将之女。婚后他们也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甜蜜日子,可是不久之后,太子一次出行偶遇了他那个心仪女子,二人情到浓时……”
  说到这,昭亲王就觉得恶心,两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竟一句“情不自禁”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苟且了,简直就是荒谬!
  “一个月后,那女子有了身孕,太子欣喜不已,可是欣喜之后就开始烦恼。那女子说是不忍太子为她烦心,就想投河自尽,一死了之。可是太子是个痴情种,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自绝?他们二人就想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好法子。”
  典故讲到这里,米氏已经能预知结局了,她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胸腔里跳出来,可是她没有喊停,虽然脑子在不停地转着,但她还是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
  “太子回宫之后,就开始不断地临幸他宫里的女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后怀孕的竟是太子妃。”
  米氏双目一缩,心终于平静了。
  “太子让太医对太子妃宣称她怀孕两个月,而过了半个月宫外的那个女人也被查出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就这样过了五个月,皇帝突然过劳猝死,太子顺利登基成了皇帝,太子妃成了皇后。两个月后,皇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提前发动,而宫外的女人也在生产。”
  昭亲王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是极尽讽刺:“皇帝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漏了一点,那就是皇后不是傻子,非但不傻还很聪慧,她早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还要感谢宫外的那个女人,要不是她的肚子,皇后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肚子相对正常月份来说有些小。在生产的那天皇后诞下了个非常瘦弱的婴孩,那婴孩刚诞下没一会就死了。”
  米氏皱着眉头,心里很酸,她终于知道太后为什么对皇帝是那样的态度了:“皇后的提前生产应该是个意外吧?七活八不活,可惜了。”她是个母亲,她家的闺女是足月生产的,诞下也是个肉团子,虽然她体悟不到皇后的痛苦,但是她能想象。
  “因为宫外的那个女人提前生产了,所以皇帝不得不让皇后跟着生产。皇后醒来看到摇篮里一个跟足月的孩子没什么差别的婴孩,她哭了,她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米氏叹了口气:“皇后是个聪明的,她忍了那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骗过了皇帝,骗过了所有人,等身子恢复了就开始查探,知道宫外的那个女人诞下个死胎,她就明白了一切。为了她的母家,为了她那个死去的孩子,为了她的尊严,她只能选择忍耐。”
  “对,”昭亲王看着米氏,觉得她跟他母后一样都是极度记仇且清醒的人,也许他去西北的时候,可以请他这位岳母多多去看看他母后,他相信这两人在一起会成为真正的朋友,能玩死很多人。
  米氏笑了,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经过多年谋算经营,皇后后来又一次怀孕了,这次她已经有那个能力保下这个孩子,而且老天垂怜,还让她诞下的是个儿子,”说到这米氏就不再往下继续说了,而是开始正视起昭亲王:“王爷说的这个典故很引人入胜,我也听得很入神。”
  昭亲王也看向了对面的中年妇人:“岳母大人喜欢就好。”
  米氏这会正在心里问候先帝,他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不相干的女人,那女人说那孩子是他的就真的是他的了?她现在都怀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连先帝的奸生子都不是:“我这人有一个毛病,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愿与人分享,这个典故我很喜欢,王爷开个价吧,我要买断这个典故。”
  昭亲王想到他这位岳母大人会掏银子,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掏法:“您不怕您精心养着的小白菜会在本王府里焉了?”
  米氏闻言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抬眼凝神看他,喝完茶之后,就开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平声静气地说:“她是我的心头肉,谁要是敢动她,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与他不死不休。”
  此时昭亲王在他这位岳母大人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其他不敢保证,只有一点我敢向您保证,我活她活,我死会带她一起。”
  米氏眨了眨眼睛,深呼了口气,后从腰上摘下个香囊扔给了昭亲王:“这里面有一个印章,想必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我是汇通钱庄的八大老板之一。”
  “岳母大人深藏不露,本王佩服,”昭亲王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一位妇人能有这样的手段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汇通钱庄已经存续有两百多年之久,八大老板的身份更是隐讳。树大招风,不是没有人打过汇通钱庄的主意,不过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那赵寅最近也打上它的主意了,不过赵寅不同,他手里握着兵权。
  米氏淡笑着说:“你不用佩服我,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之一了。”米氏是个很果断的人,也是一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而你是。”
  昭亲王也不傻:“是因为赵寅还是因为岳母大人觉得本王缺银子?”像汇通钱庄这样的大户,能存世两百多年,那就一定有它自保的方法,赵寅打上它的主意,它不可能不知道。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米氏也不跟他绕弯子了:“你说的那两点都有,这次汇通钱庄要不是因为赵寅,就算我是老板也不会把你的底露给我,之所以把你的底透露给我,就是因为钱庄看上了你的势力。钱庄已经开出价码,每年十万两黄金,凭着我刚给你的那枚印章到任何一家汇通钱庄都可以提取。”
  昭亲王右手敲击着桌面,这个条件很诱人:“那需要本王做什么?”
  米氏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王爷只需挂个虚名罢了。”
  “震慑赵寅,”昭亲王点了点头:“本王同意。”
  米氏见他同意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今天的事儿你不要透露给五娘,等你们婚后回去西北,她到那估计就能察觉了。”
  “您是怕她在婚前就让自己病逝?”昭亲王想他小媳妇之前跟他说的命只有一条,他觉得他小媳妇才不会这么容易做对不起她自己的事儿:“本王觉得您多虑了,不过本王会听您的。”
  “你才想多了,”米氏现在完全不把昭亲王的身份看在眼里,一个王爷还是太后嫡子,竟然缺钱,真是没用:“我只希望我闺女能开开心心的出嫁,你把这事告诉她,她能开心得了吗?”
  “是,岳母大人思虑的极对,”昭亲王坐在那,低垂着头在想他那死了的岳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米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在不是要造反,只是拨乱反正:“我先回府了,你再在这坐一会,等会就有人过来跟你谈。我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五娘,你要是哪天看不上她了,就通知我一声,我去把她接回来。”
  昭亲王听了这话,就浑身不舒服了,敢情他小媳妇还没娶到手,就被他这岳母大人给惦记着接回娘家了:“岳母大人您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本王会让小媳妇过得天天开心,开心到能忘了她娘是谁。”
  “哼,”米氏看都不看他,就冷哼一声离开了厢房。
  这天等昭亲王从汇通钱庄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不过他心情却好得很,他那岳母大人还真的送了他一份大礼,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为军饷发愁了。
  他转身仰头看向高高挂着的古朴的牌匾,汇通钱庄果然是汇通,那赵寅才盯上它,它就已经知道了,还打上他的主意,不过这主意他喜欢。
  芷湫苑里,五娘正看着她娘刚刚让史嬷嬷送过来的嫁妆单子,她觉得她还是低估她娘亲了,京郊的庄子就有八个,京城里的店铺更是有二十八家,五进的宅子六座,再加上通州、江州、汉州等地方的庄子、店铺,她娘亲这是准备让她承包昭亲王吗?
  “兮香,”五娘看完单子就把它放到一边了:“今天你去问了郝叔没,我娘下午去哪了?”
  兮香正想着回禀这事儿呢:“问了问了,郝叔说老夫人去了汇通钱庄,估计是去汇兑银票的。”
  别人不知道她娘跟汇通钱庄的关系,但五娘知道,她娘汇兑银票、金票什么的,压根就不用亲自去:“郝叔没在那发现其他什么熟人吗?”
  “这他倒没说,没说应该就是没发现。”
  五娘对她娘亲这两天的反常有些不解,家里没出什么事儿,怎么就突然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了?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她娘亲不想让她知道,她还真不能知道,谁让她还是个姑娘,大门出不了,二门又迈不出?
  昭亲王府三思堂,昭亲王拿着今天刚得到的那枚印章细看着,一边的彦先生也凑过去想要瞅两眼,不过还没等他凑近就被守在一边的小应子给推开了:“你干什么呢?什么东西都想要看两眼,这东西可金贵了,你像咱家一样站一边守着就行。”
  彦先生抽出别在腰间的破扇子,甩开就扇了几下:“那东西又不是纸糊的,看几眼不会坏的,”说着他又想趁机凑过去,不过还是被小应子给挡住了,开什么玩笑,日后西北军就指望着啃它过日子了,能不小心点吗?
  “好了,”昭亲王终于看完了,把那印章收了起来:“让人给赵寅透点底,让他不要再把眼睛盯在汇通钱庄上了。”
  “那必须的,”彦先生坐到昭亲王的对面:“王爷今天见着其他几个老板没有?”
  “没有,”昭亲王并不觉得丢份:“本王以前就觉得汇通钱庄不简单,今天才知道两百年它支助了七位帝王。”
  彦先生眼睛都直了,好一会他才吞了吞口水:“怪不得以前打上它主意的都没好下场。那当今呢?”
  昭亲王倚靠在椅背上:“没有,当今这位闷了那么多军饷,只怕他的私库都装得满满的,又怎么会缺银子?”
  “而且他也不是正统,”彦先生补了一句:“不过彦某还是觉得这汇通钱庄有些手眼通天。”
  “那是相对而言,”昭亲王看向对面的彦先生:“既然银子有了,那就吩咐暗卫营扩建,本王手里的暗卫还是少了点。”
  “是,”彦先生收起了笑脸。
  “还有一点,”昭亲王的眼神变了,变得很冷冽:“开始着手储备军粮物资,今天汇通钱庄还给了本王一个消息,边莫的老国王也沙穆快要不行了,现在的南院大王莫拉珥已经掌握了局势,那人是个好战之人。”
  彦先生坐直了身体:“那南院大王的祖父就是当年死在镇国老侯爷长枪下的那位可汗。”
  “本王知道,”昭亲王今天听了这消息,就知道这一两年肯定有一场恶战,但是他不惧:“未雨绸缪,先着手准备。”
  “是,”彦先生起身朝昭亲王拱手道。
  五娘备嫁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坦的,什么都不用她做,就连嫁衣都是礼部那送过来的。她其实想要给那人亲手做两身衣裳的,不过被她娘亲知道了,她娘亲就直接吩咐了绣房多做几套。她现在比较好奇那人是怎么惹到她娘亲的?
  转眼间就到了快要出嫁的日子,五娘心里竟有了一丝期盼,不是期盼跟那人在一起,而是期盼着早点成完亲好消停过日子。
  “姑娘,”兮香跑进来:“嫁妆已经都送出门了。”
  “都抬了一早上了,”五娘倚躺在榻上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下巴:“好在过了明后天,就没得折腾了。”
  “一百六十抬嫁妆,”兮香想想都美:“全京城的姑娘都要羡慕您。”
  五娘对这倒是无所谓,她从来不担心会没银子:“你家姑娘也成了全京城女子嫉妒的对象。”
  “姑娘您就不紧张吗?”迎香真心觉得她家姑娘太端的住了,明儿就是六月六了,还是这样该干啥干啥:“奴婢这两天都紧张得有些睡不着觉。”
  “有什么好紧张的?”五娘看向迎香:“成完亲不也是过日子吗?又不是去……”
  “呸呸……,”兮香赶忙打断她家姑娘的话:“明儿就是您的大喜日子了,您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要不奴婢把京城商铺最近的账本拿给您看看,”迎香觉得她家姑娘就是闲的,应该找点事儿给她做做。
  说到商铺,五娘就想起一事:“迎香你去给郝嬷嬷传句话,从明儿起我名下的所有商铺都挂上‘小本经营,概不赊账’的牌子。”
  两个丫鬟双双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她们家姑娘真是不管到啥时候,都能想着银子。
  晚上一大家子用完了膳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才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米氏今晚跟五娘歇在了芷湫苑,五娘刚躺在床上,米氏就拿出一本册子扔给了她,后就快步走向后边的浴房。
  五娘一本正经地看着手中的小册子,虽然脸上快冒火了,但她还是很认真的把手中的册子给翻完了。米氏这一个澡洗得有点长,等她出来的时候刚好五娘也看完了。她看着女儿那红得快要滴血的小脸,有些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把它都看完了吧?”
  五娘愣愣的点了点头:“看完了。”
  米氏双手捂着脸,长叹一声,她这闺女还真是不害臊:“到时你就躺着就行了。”
  五娘才不会告诉她娘为什么她要硬着头皮看完它,想到那人跟她一样是个啥也不懂的,五娘就不自觉地把刚看得画面再在脑子里过一遍,明晚好教他。
  第26章
  米氏上了床躺下,后侧身抱着五娘,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日子过得可真快,总觉得你幼时跌跌撞撞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晃着,可转眼间你就长大了,要嫁人了,”说到这米氏用脸蹭了蹭怀里五娘的发顶:“娘这心里是高兴欢喜的,但也酸涩不舍得很。”
  五娘回抱着米氏,要说出嫁,她最不舍的就是她娘,有时候恨不能把她娘亲打包好一起带走:“娘,女儿也舍不得您,女儿出嫁之后,您一定要多想想女儿。”
  “好,多想想你,”米氏知道五娘的心思:“你放心吧,你还小,娘年纪也不大,娘就是为了你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倒是你,婚后可不能再像在闺中时这般懒散了。”
  “知道了,”五娘这时才真正感受到她即将要离开这个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生活:“娘,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您也要经常去王府看我。”
  米氏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了,她眨了两下眼睛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娘相信你一定会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
  昭亲王府后院的清晖园,镇国侯已经在这蹲了一下午了,他双手托着腮,双目盯着摆满整个院子的那些楠木箱子,要是不明情况的,还以为他在看贼呢。
  昭亲王坐在屋里,看着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色锦袍蹲在门口的舅父,嘴角是一抽再抽。今天从他小媳妇的嫁妆抬进门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已经提醒过他舅父擦了几遍哈喇子了:“舅父,您蹲着不累吗?”
  镇国侯头也不回地应道:“不累。”
  不错,看来已经有些回神了,还知道回应他:“您还是进来坐会吧,现在也不早了,等会本王让小应子送您回去,不然太晚了,舅母该担心了。”
  大概是提到了老妻,镇国侯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只是还没站直他就开始叫唤起来了:“快快快……噢噢……快来扶老夫一把……噢噢……腿麻了……不行……,”说着他又想蹲回去。
  不过被快步来到他身边的昭亲王给阻止了:“让你蹲着,腿麻了吧,奴才们给你搬椅子,你不坐非要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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