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

  姐妹两个一直聊到半夜才睡,次日醒来,眼睛都是肿的,互相瞅了会儿,都笑了。
  “阿锦,今天是你生辰,我祝你跟祁景和和美美,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崔筱侧躺着对她道。
  “筱筱,你也要开心,你这么好,肯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疼你护你的人的。”许锦由衷地道。
  崔筱看着她笑,眼波似水,声音也似流水潺潺,轻柔动听:“放心,我会过的很好的。对了阿锦,这几日你家肯定有很多事要忙,我跟二哥就暂且不过来了,等你出嫁那天再来送你。”
  许锦虽然不舍,却也知道家里的确忙,崔筱留下来她也没法好好招待她,便拉住她手问:“那你们准备何时离京?能多住几天吗?我刚嫁过去那几日怕是没空出来,回门后皇上外放的旨意估计很快也就到了。筱筱,跟祁景离开之前,我想跟你多待待,这次分开后,咱们真的不知何时再见了,你就多留几日吧?”
  崔筱苦笑,改成平躺,望着头顶帐子出神:“阿锦,就算我跟二哥想走,暂且也走不了了。”
  许锦听不懂了,坐起来问她:“这话怎么说,你跟二哥出事了吗?”
  崔筱叹口气,跟着皱眉问她:“阿锦,你在京城也住了两年了,可曾听说过静王这个人?”
  “啊?我前阵子还听人提过他,难道是静王不让你们走?你们得罪他了?”许锦大惊,睡意全消。
  崔筱摇头,示意许锦躺下来,姐妹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不是得罪,就是来京路上遇到了。当时骤雨突至,我跟二哥躲在亭子里,后来静王他们也到亭中避雨。王爷,王爷有眼疾你知道吗?”
  “知道,听说发作时很痛苦,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我记得他发作时容不得半点声音,难道你跟二哥说话无意冲撞他了?”许锦心都提了起来,那人再可怜,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该不会因此要处罚崔家兄妹吧?
  听她如此紧张,崔筱忙道:“不是不是,是他眼疾突然发作,外面雨声又太大,他头疼不止,连跟在身边的神医都压制不住,然后,然后他就喊人命我过去给他念书,说什么听我的声音能止痛……”
  许锦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崔筱也很是无奈,“不可思议吧?我开始也以为他是装的,故意借头疼欺负,欺负我,不想去,他的侍卫就拿刀抵在二哥脖子上威胁我,我没办法只好去了。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难受,而且他还算通情达理,一直让二哥在旁边陪着我,只是不让二哥发出声音。就这样,我们一起进了京,分别前王爷说了,在他眼疾彻底治愈之前,不许我们擅自离开京城,等他病好了,无论我们要官要钱,他都给。”
  “这,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许锦哭笑不得地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管是好是坏,他是王爷,他说什么我跟二哥就得做什么。”崔筱沮丧地道。
  许锦不知该如何安慰崔筱了。据说皇上很心疼静王,静王想做什么他都纵着,所以就算她托祁景求到皇上面前,皇上为了弟弟的身体,也会默许静王的做法吧?想了想,许锦继续好奇道:“那你就一直给王爷念书吗?不过筱筱你声音的确好听,听起来特别舒服,我有时候听你说话时间长了,都舒服地想睡觉。”
  这话以前许锦就对她说过,崔筱并不意外,反倒有点后悔自己生了这样的声音,“如果我声音再难听点就好了。阿锦,实话跟你说,那个王爷也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偏偏他入睡前不喊停,我就不敢擅作主张,只好一直念下去,又累又困。”
  “啊,他睡多久你就念多久,那岂不是要念一整晚?二哥都陪在你身边吗?”许锦担心地问,崔筱这么好看,孤男寡女,别说那个王爷会不会对她做什么,就算什么都没做,此事传出去崔筱的声誉也完了。想到这里,许锦一点都不同情静王了,如此霸道不讲理,等他眼疾真的好了可以出门了,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崔筱沉默片刻,道:“放心,二哥都陪着的,而且王爷保证过,只要我们不自己传出去,这事不会有人知晓。”她跟许锦说,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二哥已经很心疼她了,她不想再让他难受。
  “算他还懂些规矩。”许锦小声哼道,哼完目光落到崔筱身上,见她身段纤细玲珑,露在外面的脖颈修长美丽,脸庞更是因为长发散乱而显得慵懒妩媚,她不知怎得冒出个念头,凑过去悄声道:“筱筱,你这样好看,声音还能治王爷的头痛之症,你说王爷会不会喜欢上你啊?他现在还没有娶妻呢,听说人长得跟神仙似的……”
  “别胡说了,起来吧。”崔筱自嘲地笑,不再说话,起身穿衣。她这种身份,连一个三品官员家的少爷都配不上,更不用说高高在上的王爷了。她也从来没有肖想过,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商家女,无权无势任人摆布而已。
  许锦自知失言,拉住她袖子乖乖道歉:“筱筱,我错了,你别生气。”刚刚真是鬼迷心窍了,崔筱已经那么委屈了,她竟然还说这种话。有祁恒负心在前,崔筱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对另一个男人动心?更何况是个仗势欺人的王爷?
  崔筱并没生气,捏捏她脸继续收拾,下炕时瞥见卧在一旁的大白,不由感慨道:“阿锦,大白怎么长得这么大啊?若不是我见过它小时候的样子,知道它聪明懂事,乍然看见它,恐怕都不敢进来了。”
  许锦笑着将大白叫到炕沿前,抱着它脑袋亲昵,“我也不知道大白怎么这么大。对了筱筱,你怎么没把小黑带来啊,大白很想它呢,是不是?”最后一句话是对大白说的。大白甩了一下尾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崔筱笑她:“我跟二哥是来喝你的喜酒的,带着乌龟出门多不方便啊,亏你说得出口。”
  她笑的那样开心,许锦也笑了。她看得出来,祁恒另娶旁人,崔筱是真的难过,但她也是真的坚强,这样她就放心了。只要崔筱放得下,她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会遇到一个懂得她的好然后视她如宝的好男人,就像她有祁景,崔筱肯定会同样幸福。
  吃过早饭,许锦还想再跟崔筱说会儿话,外面崔禄早早来接妹妹了。
  许锦依依不舍地送二人出门,回来后开始全心准备婚事,同时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最后几天时光。
  她在家里忙,祁景在宫中也没闲着,这日他换上一身常服,陪明帝微服出宫去了,目的地是静王府。
  明帝来过不止一次,王府门房直接请人进门。
  静王在花园里见的明帝。
  祁景跟在明帝身边,终于见到了那个听说过无数次的静王殿下。
  本朝皇姓为楚,静王单名一个臻字。祁景随明帝往那边走时,远远望见楚臻一身月白绣云纹长袍立在丁香花树下,风是静的,树上却有碎雪般的丁香花瓣无声落下,落在楚臻肩头。而楚臻眼前蒙着黑纱未能看见,只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然后慢慢朝这边转了过来,“皇兄。”言简意赅两个字,清朗动听。
  明帝让祁景停在这边,他自己走了过去。
  祁景巴不得自己待着,径自望向远天,暗暗期待成亲的日子。快了,再忍几日,她就是他的了。
  没站一会儿,那边兄弟二人说完话了,祁景回神,跟在明帝身后往外走。
  楚臻并没有出去送人,等客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淡然吩咐道:“郑徳,去请崔家兄妹过来。”
  “是。”有人在远处沉声回道。
  楚臻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而此时的崔筱正坐在马车里,顺着窗帘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脸上带泪。
  马车停在一家小小的茶寮前,茶寮外面一张略显破旧的桌子旁,坐着她的二哥,还有祁恒。
  崔筱泪流不止。
  十六岁的祁恒,比分别那年高了很多,却也瘦了很多,面颊消瘦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失魂落魄,根本不像初见时那个满身清贵气韵的如玉少年,更没有半点为定亲而高兴的样子。
  崔筱心里一阵阵地疼。
  这样的祁恒,让她心里那一点点怨,都散了。因为她知道,祁恒还是喜欢她的,答应娶他表妹,他一定也很无奈很难过。就像她早就明白的那样,祁恒想娶她注定艰难,现在他只是败了,而不是忘了她,不是欢欢喜喜地喜欢上旁人。
  崔筱不怪祁恒,要怪只能怪两人有缘无分,知道祁恒曾经努力过,她就没什么遗憾了。祁恒很快就要娶妻生子,她也会在两个哥哥的照顾下嫁给他们为她挑好的良人。祁恒给她的那些年少懵懂,虽然短暂,却会是她小心珍藏的回忆,她大概忘不了,可祁恒最终选择了旁的,他没能做到,所以她牢牢记在心里的,只是那个大胆喜欢她的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个人。
  今日之后,她跟祁恒再也没有关系。
  最后看祁恒一眼,崔筱轻轻放下车帘,默默地等二哥上来。不会等太久的,因为二哥跟祁恒无话可说,而她交待二哥替她说的,只有三言两语,是道别,也是祝福。
  “你真的不见他一面?”崔禄上车后,看看依然呆坐在茶寮里的少年,回头问妹妹。自家妹妹对祁恒的心,他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喜欢,向来乖巧懂事的妹妹不会求他带她一起来,也就不会遇到那个霸道的王爷。崔禄气祁恒也气自己,早知路上会遇到变故,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妹妹。
  崔筱摇摇头,垂眸道:“二哥坐好,咱们回去吧。”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何必再让他知道她来看过他?那样他只会更难过。她跟他只是无缘,没有仇恨,崔筱真心希望祁恒会好好过下去。
  崔禄无声叹息,将泪流满面的妹妹抱到怀里,“筱筱放心,二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夫婿,二哥给你挑。”
  “嗯,二哥眼光向来都是最好的,我信二哥。”崔筱哭着笑道。
  马车辘辘动了起来,清风拂动车帘,车帘被吹开了一条缝。崔筱靠在哥哥胸口,怔怔地望着那窗帘,最终还是没有看出去。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如何?她真的决定忘了。
  待马车在他们赁下的宅子外缓缓停下,崔筱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眼圈泛红。
  崔禄先下去。
  崔筱理理发鬓,正要下去,却听外面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崔少爷,崔姑娘可否在里面?如果在的话,请崔少爷重新上车,我们主子请二位去府上做客。”
  崔筱动作一顿,随即懊恼咬唇。
  她虽然是个商家女,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侍奉人的事,那个王爷真是欺人太甚。奈何不管她怎么想,兄妹二人还是乖乖地去了王府,至于在王府里发生了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有人不甘不愿,有人紧张期待,日子依然一天一天过了下去,转眼到了五月十八,许锦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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