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祁景跟随皇上去行宫了。
许锦又开始想他。
她觉得挺奇怪的。同样是见不到面,两人闹别扭时,她不会怎么想祁景,现在和好了,他离得那么远,日子好像一下子难熬了起来。而且他这次走的那么是时候,许锦偶尔忍不住猜想,祁景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让她知道,离开父母弟弟她会难过舍不得,离他远了,她却是吃饭都没胃口了?
当然,祁景没那么大权力,他是御前侍卫,自然皇上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他也没那么狠心,那家伙对她最狠的,就是生气不理她,等她想他或心疼他忍不住理他了,他立即就会顺杆子凑过来占便宜……
不过这个夏天确实挺热的,不仅皇上跑去避暑了,那些喜欢串门做客的夫人们也不出门了。
郑安安不嫌热,有空了就过来找她,许锦便停下手中为明年成亲准备的绣活,跟她到水池边树下乘凉。
“孟姐姐要定亲了,你知道不?”郑安安一边吃葡萄一边道。
许锦吃了一惊,接着喜道:“跟谁家?”
郑安安摇摇头,“咱们都不认识的,我听我娘说是京郊一户地主家。”说完见许锦面露诧异,她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不是孟伯父不喜欢她,孟家另外两个姐姐嫁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家。孟伯母说了,孟伯父身为御史,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官场上各家之间关系复杂,跟官家结亲,万一女儿婆家或亲戚家被牵连了,对方拿孟家没办法,却会给三个女儿气受,所以宁可她们嫁到普通人家,不求富贵显赫,只求平稳安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许锦不禁感慨道:“孟伯父孟伯母对三个姐姐真好。”她也是快嫁人的姑娘,越发懂得父母对子女的苦心,况且她见过孟家另外两个姐姐,夫家敬重儿女成双,过的都挺好的,相信孟兰庭嫁人后也会同样幸福。
大家都要嫁人了,许锦笑看郑安安,打趣道:“你呢,你娘也开始替你安排婚事了吧?”
郑安安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个我不急,反正我跟我爹娘说了,对方必须入我的眼,否则不管他家里多好,我都不嫁。”
许锦笑她:“怎样算入你的眼?”她没有相看过,据说是女方躲在帘子后偷瞧,其实也只能瞧个长相,具体性格如何,还不是要等成亲后才知道?
郑安安也知道这个理,看看对面面色红润的伙伴,不由托着下巴羡慕道:“还是你好啊,青梅竹马,祁景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为何我没有遇到一个年岁差不多的邻居呢,那样或许我也能有段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吗?
想到她跟祁景小时候,许锦忍不住笑了。刚开始那几年她最厌恶祁景,巴不得他回京城才好,哪里想过后来会喜欢上他?判若两人,这个用在祁景身上最恰当不过了。
“啊啊啊,受不了了,看你笑得那么幸福!不行,我回家去了!”郑安安嫉妒地往口中塞颗葡萄,狠狠嚼了几下,吐籽,起身要走。
许锦红了脸,好在大家相熟,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出去送她。
快到门口时,碰巧撞见家中小厮领着一青袍男子走了进来,许锦不由脚步一顿。
是谢晖。
许锦听父亲提过,谢晖现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是新科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个,前途光明。
“谢大哥,你来找我父亲吗?”今日父亲沐休,微怔之后,许锦大大方方问道,问完到底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十七岁的谢晖身姿挺拔,当初俊秀的眉眼越发出众,一双凤眼扫过来,仿佛含了情意。
许锦别开了眼,虽然她知道谢晖看谁都是那种眼神,不是他心里真有情,而是天生一双多情眼。
小时候许锦一直觉得谢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后来也不知是跟祁景和好的缘故,还是越来越喜欢他的缘故,她心里那个最好看的人慢慢就变成了祁景。而且懂的事情多了,许锦觉得谢晖的眼睛太勾人,不如祁景沉稳,看旁人都冷冷的,只会情意绵绵地望着她,让人甜蜜又安心。
许锦看谢晖的时候,谢晖也飞快打量了她一番,不禁心生惋惜。
当年初见时许锦还是个小丫头,虽一眼就能看出日后必定是个美人,但因年纪太小,他没有多想。后来考中功名后去许家拜访先生,也无意见过几次,每次见面小姑娘都给他惊艳的感觉,奈何那时对方已经跟隔壁祁家大少爷订了亲,他心中那点悸动便被理智稳稳压了下去。
“嗯,昨日先生叫我过来找他。许姑娘送客吗?那我先进去了。”收起心中淡淡怅然,谢晖笑着道,眼眸低垂,规规矩矩。大家都大了,对方又已经定了亲,再喊妹妹不太妥当。
许锦点点头,“那谢大哥快去吧,父亲在书房。”言罢拉着郑安安站到一侧,给他让路。
谢晖拱手而去。
许锦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发现郑安安没有跟上来,回头,就见她对着谢晖的背影发呆呢。
许锦偷笑,她小时候看谢晖也看呆过,所以还是祁景那样的好,若是祁景走到哪儿也都这么招人,她该不放心了。
“怎么,看他顺眼了?”她放轻脚步走回去,在郑安安面前挥挥手,戏谑问。
郑安安难得脸红了,不过她并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既然好奇就要问个明白,“那人是谁?”
许锦边走边跟她解释,却也没有多说,免得郑安安私底下做些什么,若她真有意告诉了父母,郑伯母自然会多加打听。送完人,许锦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胡思乱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跟谢晖不算太熟,无法想象谢晖跟郑安安在一起后的情形,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是算了吧。郑伯父虽然只是五品官,却是皇上唯一胞弟静王的人,托郑家办事的人还是挺多的,而谢晖目前只是个庶吉士,怕是无法入郑伯父的眼。
回了屋,许锦继续绣嫁妆,距离成亲不到一年了,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呢。
从六月绣到七月中旬,终于听说皇上启程回京了。
许锦开始盼着祁景来找她。
皇上八月初抵京,但到九月初,祁景都没有来找她,连个信儿都没有。
从月初安慰自己祁景刚回京宫中事情多他太忙太累没有精力起夜,到下半旬祁景要当夜值无法抽身过来找她,许锦越来越不安,待进了九月祁景不用守夜却依然没有来,许锦终于等不下去了。
她提前准备了借口,主动去找母亲。母亲肚子已经很大了,产婆说要多走走,许锦就陪母亲在院中散步。母女俩坐在椅子上休息时,许锦轻轻摸摸母亲的肚皮,有些担忧地道:“娘,祁景是不是出事了?”说完紧紧盯着母亲。
她问得突然,江氏来不及掩饰面上诧异,顿了顿问她:“为什么这样说?”许攸只跟她一人说了,她又早叮嘱过知情的下人们不许在姑娘面前提,女儿怎么知道?
许锦靠在母亲胳膊上,眼泪无声浸透母亲绣着缠枝海棠的衣袖,“我这几天都梦见他从马上摔下来,娘,你跟我说实话吧,祁景是不是受伤了?”他那么喜欢抱着她睡觉,现在不来,要么是受伤了想来来不了,要么是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后者许锦不愿相信,祁景不是那种人。他们一起长大,祁景从来没有多看过旁的姑娘,肯定不会的。
江氏知道女儿哭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
“别哭,祁景没事,就是皇上出去狩猎时遇刺,刺客太多,当时跟在皇上身边的又只有祁景等四个侍卫,寡不敌众,祁景护驾时腹部挨了一刀,伤势有些重,不得不留在行宫静养。你放心,皇上留了太医照顾他,一旦能行动了,以他的性子,马上就会回京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阿锦,别哭了,娘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再哭,你二弟听见该着急了,你想让他踢我吗?”江氏说完,故意捂着肚子喊难受。
许锦知道母亲是故意的,却还是赶紧抬起头,一边拿帕子捂眼睛一边道:“娘你别急,我就是忍不住想哭一会儿,你放心,我知道他会回来就行了。只是娘,以后万一,万一他再出事,你跟我爹别瞒我,都告诉我行吗?什么都不知道,我更担心。”
江氏接过帕子,亲自给女儿擦泪,叹道:“知道了知道了。”她一直觉得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祁景也只是孩子间懵懂的喜欢,没想到祁景出事女儿都能有所感应,这得多喜欢才会连夜梦到?看来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祁景受伤,许锦担心地不得了,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父母还要担心她,只有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地起身看大白,期望大白会走过来碰她脑袋。
这一晚,她依然趴在炕头望着大白,怕看不清,她特意把夜明珠翻了出来,每晚抱着睡觉。大白见她醒着,又想过来陪她玩,许锦不让,只吩咐它听到祁景的脚步声后才许过来。狂喜又失望的心酸,体会一次就够了。
趴着盼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在她快要睡着时,大白抬起头,侧耳听了会儿,过来叫主人。
许锦醒了,但她没有抬头,顺势抱住大白脑袋哭了起来。
他终于舍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