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来者皆是客。
  纪鸢总该是笑脸相迎才是。
  方一进去,只见那魏衡直接立在了院子里,没有进屋,不知是就在这等着她,还是瞧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态度不明,懒得进去。
  纪鸢原本扯着笑,准备跟人打招呼来着,可是,方一踏入,只见魏衡立在院子中央,目光笔直的朝着她看来,目光凉凉,果然瞧着有些许…不大友善,身后立着两个丫鬟,像是左右护法似的。
  纪鸢原本招呼的话语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湘云见状立马迎了上来,朝着纪鸢禀告道:“主子,魏姑娘在此处恭候您多时了,奴婢请她进屋坐,魏姑娘说就这候着,候了足足有一刻钟了。”
  纪鸢闻言朝着湘云打了个手势,湘云会意,立马便将一众丫鬟婆子给遣散了,一干人等散去后,仅仅留下几个得力的在身边,纪鸢未曾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魏姑娘今日前来我这木兰居,是有何事儿?”
  魏衡从纪鸢进来起,双眼就跟黏在了纪鸢身上似的,片刻未曾离开,只死死盯着她,带着些许轻视及仇恨神情,仿佛要将纪鸢身上给盯出一个洞来。
  越瞧,越发觉得纪鸢一脸狐媚相貌,就跟爹爹宠爱的那个妾氏一般无二,是个专门缠软了爷们双腿的小骚货。
  魏衡打小最讨厌这样的狐媚子,没少帮着她娘惩治府里的贱货,没成想,如今,自己竟然也折在了这些狐媚子身上,越看,只越发恨不得撕烂了纪鸢的脸。
  一见魏衡神色不对,菱儿、湘云几个纷纷不漏痕迹的往纪鸢跟前一挡,纪鸢目光淡然,只淡淡的瞅着魏衡,丝毫没有要催促的意思。
  魏衡只紧紧咬住牙关,过了良久,盯着纪鸢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昨日之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说完,不待纪鸢回应,只面带阴冷道:“霍元璋那个书呆子满心满眼只有他那几本破书,胆子比针眼还小,哪里敢明目张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昨日之事儿,要不是中了邪,便是受人蛊惑了,昨日下午,我打听到霍元璋来了你这木兰居,纪鸢,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捣鬼,是不是你蛊惑了霍元璋,你一个小小的妾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蛊惑了霍元璋,拆了我的姻缘,你想要阻拦大公子娶妻?呵,你难不成想要独占大公子不成?也不往镜子里照照,你算哪根葱,不过是一个贱婢,连给霍元擎提鞋都不配,竟还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信是不信,他日我若是进了门,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216章
  魏蘅死死盯着纪鸢, 当真是将她恨进了骨子里。
  魏蘅父亲宠妾灭妻,生母软弱无能, 明明出生霍家,可以仗着霍家的势耀武扬威,却偏偏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 如今, 惨遭夫君厌恶,遭婆婆嫌弃, 遭妾氏欺压,在河北的一众世家夫人中的印象极为不佳, 连带着,连自己也跟着遭了殃。
  魏蘅极力向外祖母卖惨,这才得以入京,得到霍家庇护。
  她发誓,她魏蘅这辈子定要出人头地,风风光光返回河北, 否则, 誓不离京。
  如今, 好不容易攀上了霍家大房这门高枝, 亲事在前,却未料, 竟生生被人断了她的富贵路, 如何不叫人恼恨。
  魏蘅只恶狠狠地瞪着纪鸢, 如今, 只将这一切全都归咎到了她的头上。
  纪鸢定定的看着魏蘅,看了良久,看着看着,忽而淡淡的笑了。
  魏蘅见了,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只冲她怒目而视,道:“你笑什么?平日里装得似个温顺乖巧的小白兔,如今,奸计被拆穿,终于要露出你的庐山真面目了么,你们这些内宅宵小面上楚楚可怜实则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我自幼便瞧惯了,不过是个浪蹄子,粉头一样的下贱货色,给爷们取乐的一个玩物罢了,待过个两年,年老色衰,不过是残花败柳一枝,在我眼中压根不值一提,终有一日那霍元擎亦会瞧得清楚明白的,我倒要看看,他能宠爱你到几时,甭以为毁了我的亲事,就能如你所愿,少了一个魏蘅,还有千千万万个王蘅,李蘅,即便你机关算尽,霍家大房当家主母的位置亦不是你这么个孤女能够肖想到的——”
  魏蘅看着纪鸢冷笑道。
  她自幼见惯了后院争斗,她爹爹后院那些个姨娘,一个赛一个貌美,一个赛一个浪荡,一个赛一个恶毒,在魏蘅眼中,纪鸢便是这其中一员,只觉得纪鸢比之更加会装模作样,明明不过是个无父无母寄居在霍家的孤女,却装得似个大家闺秀似的,不过是一个妾,每每排场却弄得跟个世家夫人似的,这种人,大家都道是个安分守己的,唯有魏蘅一眼便瞧出了,就跟她爹爹后院那一个个,哪个不想将她那软弱无能的母亲给取而代之?
  ***
  魏蘅的这番话一落,只见整个院子里陡然一静。
  纪鸢及纪鸢身后一众人顿时各个瞠目结舌,一口一个粉头,一个下贱货色,竟然是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嘴里脱口而出的,如何不令人惊诧。
  魏蘅口口声声扬言纪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诸不知,直到这一刻,自己才算作是真真正正的露出了真面目。
  过了好一阵,只见菱儿、湘云缓过神来,一个个都攥紧了手指,各个脸上勃然大怒,似乎想要冲过去撕烂了那魏蘅的嘴,还是被纪鸢挥手给拦住了。
  而魏蘅身后的两个丫鬟见了,亦是脸色微变,立马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姑娘”,似乎,亦是觉得自家姑娘此番言行多有不妥。
  魏蘅一口气喷完,自己越说,越怒,只气得正上气不接下气。
  纪鸢见了,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只定定的看着魏蘅,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一遍,就像是打头一回认识魏蘅一样,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如今,却忽然觉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只是在淡淡的笑着。
  纪鸢脸上的笑意彻底激怒了魏蘅,魏蘅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笑什么笑?”
  纪鸢闻言,终于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魏蘅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并没有取笑你,我只是忽然间有些高兴罢了,为大公子感到高兴,真庆幸,大公子不会娶你这样的人!”
  说完,见对方脸色一变,还未待她开口说话,纪鸢却嗖然转了身,又缓缓往外走了几步,笑意尽收,语气陡然一凉,道:“我原以为河北魏家,是百年世家,如今一看,原来不过尔尔,魏蘅,你当真辱没了魏这个姓氏,辱没了你们魏家数百年的荣耀与骄傲,你知道么?”
  说完,半句多话都不想再说,只见高声唤道:“菱儿——”
  菱儿忍着满腔怒意应道:“主子!”
  纪鸢冷冷道:“送客!”顿了顿,又唤道:“湘云。”
  湘云立即应声道:“主子!”
  纪鸢一字一句道:“我这木兰居不是什么人想入便能入的,往后,警醒着些,不要什么粗鄙浑人都往里放,若是扰了公子的清净,定饶不了你!”
  湘云立即正色道:“是,主子!奴婢日后定会警觉,定会多加管束,咱们这木兰居虽小,却是公子日常休憩之所,定不会再让那等不相干的人踏入半步!”
  纪鸢见状,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直接绕过了那魏蘅缓缓往里入,竟是半眼都不待瞧的。
  湘云见状,便与那菱儿一道,双双走到那魏蘅跟前,冲她抬手道:“魏姑娘,咱们屋子今日乏了,魏姑娘,请!”
  竟明目张胆的赶人了。
  魏蘅见状,只气得头顶冒烟,对方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妾氏,竟然如此嚣张,往日里在这霍家,便是老夫人与那王氏都待她亲亲热热,眼下,竟然被这么个小贱人给欺凌了,魏蘅顿时咬紧了牙关,心里涌起一股恨意,几乎是想也未想,凭着本能的意识咬牙便往纪鸢身后追了上去,伸出手似乎要去抓纪鸢的头发,嘴里怒气冲冲道:“我要撕烂了你这张脸,看你往后凭什么蛊惑男人!”
  纪鸢未曾料到魏蘅竟然如此疯癫,一时不察,竟被那魏蘅狠狠揪住了一把头发,纪鸢疼得头皮发麻,整个院子顿时慌乱成一片。
  菱儿湘云立马追了上去,菱儿湘云将纪鸢护住,合欢芍药几人团团将那魏蘅围住,院子里跑腿的小丫头仙桃见情况不多,立马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魏姑娘疯了,快来人啊——”
  说完,一众丫鬟婆子纷纷赶了来。
  菱儿见那魏蘅死死拽住纪鸢的头发不松手,又急又恨,心里一横,张嘴一口就往魏蘅手上咬去,那一口用尽了力道,生生要将魏蘅的皮肉都给咬了下来,魏蘅呼痛,顿时松开了手,纪鸢身子一跌,缓缓倒在了地上。
  因这一阵撕扯扭打,头皮撕裂疼痛,然而,更加疼痛的却是肚子,不知是肚子抽筋,还是崴到了,纪鸢软倒在地,不多时,浑身冰冷,松软无力,纪鸢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只抖着唇,缓缓道:“锁…锁了院子,去…去长公主那里请俞先生来——”
  俞先生是长公主府上的女先生,熟知药理,精通妇人病,专门为长公主一人瞧病的女大夫,上月,国公爷亲自将人接到了霍家,纪鸢多在长公主院子走动,见过好几次。
  湘云听到纪鸢此言,心下一紧,立马察觉出事情不同寻常,只立马将纪鸢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进了屋,又吩咐几个粗壮婆子将魏蘅押住了,将她身边两个丫鬟捆了,咬牙切齿道:“魏姑娘谋害咱们主子,给看牢了!”
  说完,吩咐完后,自己亲自前往长公主院子请人。
  第217章
  纪鸢躺在寝榻上, 浑身发抖,两股颤颤, 心中十分不安,心里的惊慌已经掩盖住了身子的疼痛。
  没一会儿,抱夏赶来了, 她之前在厨房替纪鸢准备食材,晚来了一步,湘云去时恰好在院子口撞见了她,匆匆与她说了一句,抱夏脸色一变,一进院,只见整个院子吵闹不堪, 魏蘅立在院子中央对着身边的两个婆子怒目而视。
  魏蘅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 她似乎未曾料到那纪鸢竟然会着人请人,当即气得倒抽一口冷气,果然,她就知道对方不像表面瞧上去那般柔弱不堪, 惯会装模作样, 横竖两人都受了伤,她受的伤更加触目惊心, 还渗了血,她倒是要好生瞧瞧, 如今这恩怨是非, 霍家人该如何断!她就不信, 为了一个小小的妾氏,霍家人会跟二房翻脸,即便她不能入主大房,也定要这纪氏在这大房无法安生待下去。
  而抱夏压根顾不上魏蘅,立马匆匆进了屋,一进屋,只见纪鸢躺在寝榻上,一手用力的拽着床褥,一手抚着腹部,面色发白,五官皱成了一团,似有些痛苦,却不让任何人触碰。
  抱夏心中一紧,立马跑了过去,见到抱夏,纪鸢心中略微安稳,不多时,只缓缓凑到抱夏跟前低声细语了几句,抱夏立即将一干等人清理了出去,只留下菱儿,与菱儿二人缓缓褪下纪鸢的衣裳,只见她的亵裤上见了红,星星点点,不多,却令人触目惊心,头皮一阵发麻。
  抱夏与菱儿二人当即倒抽一口气。
  “主…主子…”菱儿见了立即方寸大乱,当即红了眼,又惧又慌,抖着唇道:“怎…怎么会这样,这…这是…”说着说着,只伸手用力的捂紧了嘴。
  抱夏立马瞪了菱儿一样,忍着心里的慌乱与惊恐,紧紧握着纪鸢的手道:“无碍的,定会无碍的,主子您莫怕,哪怕见了点红,也没问题的,奴婢家里的嫂子去年亦是如此,怀了三月时摔了一跤,落了红,比您这厉害多了,这不,今年年初时还生出了个大胖小子,足足六七斤重了,您…您甭担心,一会儿俞先生便来了,莫慌,莫慌…”
  菱儿闻言,立马抹了眼泪上前紧紧拽着纪鸢另外一只手道:“是的,主子,您福泽深厚,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紧紧靠在纪鸢身边。
  纪鸢的不安渐渐冲散了些,只是脑子里依旧稍稍有些凌乱,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有些自责,懊恼自己的糊涂跟呆滞。
  怎么连有了身子都未曾发觉,这些日子,姨母日日在她跟前唠叨,有了身子是何症状,让她处处留心,其实早起那会儿纪鸢心里稍稍划过一丝异样的,只是,她月事向来不准,一时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当真是蠢透了。
  倘若真的有了孩子,倘若孩子保不住的话…那她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甚至能够想象到霍元擎满脸失落的表情。
  他那么想要孩子,昨儿个夜里她迷迷糊糊睡着时,隐隐约约还曾感受到,他似乎正在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小腹,虽然嘴上没说过,但是纪鸢是一直知晓的,尤其是,这些日子长公主的身子渐渐显怀了,日子一日大过一日,他这般年纪,眼瞧着又有了弟弟或是妹妹,膝下却连半个子嗣皆无,如何不想,如何不盼着?
  一直没有倒是还好,眼看着忽然有了,还没反应过来,又忽然间没了,或许才更叫人失望罢。
  纪鸢越想越烦,越想,身子便越发酸痛了起来,感觉小腹在一点一点下坠,似乎察觉到细小的生命正在体内一点一点的抽离出来似的,纪鸢心中顿时微慌,不多时,想起了什么,立马有些慌张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玉扳指紧紧攥在了手心。
  玉扳指是昨儿个霍元擎落下的,昨儿个夜里他的玉扳指有些凉,怕冰到了纪鸢,就将玉扳指摘了下来,眼下,纪鸢紧紧握在掌心,就好像霍元擎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一样,心这才慢慢缓和下来。
  ***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只见芍药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抱夏姐姐,苏嬷嬷跟俞先生到了。”
  话音一落,只见苏嬷嬷匆匆而入,一贯温和淡然的脸上难得带着些许焦急。
  她身后跟着位四十出头的夫人,一身白衣飘飘,长发入鬓,高高束起,一身女夫人装扮,相貌平平,面色寡淡,气质却绝佳,全身上下无一件装饰之物,气质却绝佳,有股超凡脱俗的大家风范。
  二人一进来,抱夏与菱儿纷纷起身让道,苏嬷嬷立马来到了寝榻上,将挣扎着要起的纪鸢摁压了回去,坐在床沿上冲纪鸢道:“莫动,别说话,且先让俞先生瞧瞧…”
  话音一落,俞先生缓缓走了过来,二话未说,直接过来给纪鸢摸脉,只见她将手轻轻搭在纪鸢的手脉上缓缓摸了一下,手指轻轻弹起,纪鸢心中一紧,俞先生抬眼淡淡瞧了纪鸢一眼,又细细诊断了一阵,方道:“喜脉。”
  说罢,瞧了纪鸢一眼,冲苏嬷嬷道:“出去说罢。”
  苏嬷嬷立即起了身,跟着俞先生一道出了卧房,外头次厅里,苏嬷嬷压根没心思与俞先生周旋,立即道:“先生,如何?肚里的小主子可保得住吧?”
  俞先生闻言,淡淡的蹙了蹙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笔墨坐在交椅上直接一笔一笔缓缓开了道方子,方子开好了,这才缓缓道:“年级尚小,月份尚浅,正是要紧的时刻,如今又受了惊,身子见了红,气血亏滞,能不能全都保住,得看天意了,这里是一份安胎的方子,速速去抓药,吃上三七二十一天后若是稳住,便能无碍。”
  说完,将方子交给了苏嬷嬷。
  苏嬷嬷一愣,道:“全都保住?先生的意思是——”说到这里,神色大动,一脸惊诧道:“莫非——”
  话音未落,便见俞先生缓缓点了点头,末了,沉吟了片刻,复又往屋子里去了,道:“有一句话须得嘱咐一二。”
  卧房里,纪鸢心里七上八下的,俞先生素来冷清,从她面上观不出啥好歹,纪鸢心提的老高,正紧张时,只见俞先生复又返回了,纪鸢顾不得礼数,只急急问道:“先生,我肚里这…这孩子可还保得住?”
  俞先生缓缓道:“暂时无碍,莫要忧心,从今日起,得需静养两月,在这期间,夫人需要忌口忌食,切莫剧烈运动。”
  说到这里,俞先生踟蹰了片刻,压低了声与纪鸢说了一句:“此番出了岔子,身子受惊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房事方面得有些计较,切莫激烈,尤其是前三月,最好杜绝。”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纪鸢一眼。
  纪鸢听到孩子无碍后,心中一松,又立马一喜,只听后后面这一句,先是一愣,不多时,脸蹭的一下红了。
  原来,竟然是——
  昨夜的缘故。
  ***
  俞先生开完药,叮嘱一番后,便直接去了。
  苏嬷嬷暂且留下了,亲自照看纪鸢,及亲自处理外头魏蘅一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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