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网以待

  却说瑶草闻听瑶玉竟然无故失踪一个时辰,警惕顿生,忙叫青果:“去叫木香来。”
  木香就是方氏临时指派伺候瑶玉的丫头,瑶玉无故失踪,方氏查问申斥一番伺候丫头也在情理之中,想来瑶玉不敢不放人。方氏忙碌得紧,就有瑶草代劳。
  本该即刻就到之人,结果拖至夜幕降临方才前来。瑶草心中不由怒气升腾:这个瑶玉还以为是柯家宝贝,为所欲为呢!
  却说木香到来,跪下就哭了:“三小姐,婢子活不成了,您救救婢子。”
  瑶草大惊:“活不成?这话怎讲?”
  木香忽然磕头不止:“婢子实在无能为力,没保护好大小姐,婢子不是成心,小姐您一定要救救婢子呀!”
  青叶见木香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到重点,不由暴虐起来:“你这个丫头,到底什么事情?有事就快说,你不说,叫人如何救你?”
  瑶草看了青果一眼,青果忙着呵斥青叶一声,亲手搀扶起小木香:“妹妹别怕,有什么尽管告诉小姐,小姐一贯善待下人,妹妹是知道的,你有难事尽管告诉小姐,小姐一定会替你做主,别怕啊,慢慢说!”
  木香这才言道:“大小姐失踪,并非是后山迷路,而是看杂耍时被人打晕虏去了。”
  只吓得瑶草主仆胆战心惊,尤其瑶草更是惊恐万分:“打晕掳去?怎么会?身边伺候婆子呢?”
  木香抽抽噎噎用讲述了原委。
  原来瑶玉一行人随着柯老夫人去烧香拜佛,因为方氏一项香油钱勤便,住持格外看待,虽然没有亲自陪同,却也令人奉上香茶,允许柯老夫人一行人后院厢房歇息片刻。
  却说瑶玉原本在柯家村就被柯老夫人关得快发霉了,幸亏柯家村是没地界逛逛,瑶玉尚能忍耐,好容易有哄又骗,赌咒发誓方才跟来少卿府,不想又被苏氏挑唆,柯老夫人一日日把她困在小院里,就连瑶草绣楼也没去过,因为方氏明白告知柯老夫人,瑶玉身上晦气,上绣楼不吉利。
  这话却被杨秀雅嘲讽着告知于瑶玉,只把瑶玉气得行将疯癫。
  瑶玉整日窝在少卿侧院里,除了伺候婆子丫头,来年府里俊俏管事也没见过,更别说贵人了,这跟她的初衷,自找金龟婿的理想差之甚远。
  每日见到杨秀雅田氏灵芝自由出入,回来言说瑶草的嫁衣多么金碧辉煌,妆奁有多华贵厚重,又说压箱银子好几万,把个瑶玉恨得直咬牙,只觉得老天不公平。
  她越来越觉得,方氏瑶草乃是三叔整个少卿府,都不喜欢自己。方氏嘴上说得好,什么跟家里一样,却不让自己四下走动,明说指派的婆子丫头近身伺候,其实就是监督防范。就连瑶草,根本就是嫌弃自己,不然怎么独独不许自己上绣楼,不邀请去参观妆奁?
  要说,这瑶玉这也算是自知之明了。
  却说瑶玉不甘心被扣,只想偷溜出去,去瑶草绣楼气瞧瞧,哪怕看看摸一摸瑶草那件穿的神乎其神嫁衣也好呢!只可惜,她每每走到院门就被拦回来了,瑶玉恨得差点银牙咬断。
  好容易今日十三,跟随柯老夫人相国寺拜佛,不想又是丫头婆子环伺,每行一步都有婆子寸步不离。瑶玉不觉得这是方氏给她大小姐尊荣,反觉得自己成了囚犯了,十分恼怒。
  却说瑶玉几次三番想要偷溜出去游逛,却再三被婆子规劝训诫,遭了柯老夫人苏氏几遭白眼。瑶玉心中气恼,由是打了尿遁主意,跟随身婆子扯黄说:“本小姐要蹬东,成不?”
  这一下子婆子再有尚方剑也管不得了,哪个个婆子敢虎视眈眈瞅着主子小姐蹬东,讨打呢?
  兼之她们这半日被瑶玉满口下贱奴婢,言语刻薄,心头一恼,也就懒得管了,自去喝茶不提。
  还是木香得了方氏暗中嘱咐,不敢怠慢,暗中跟随,果然瑶玉想寻机脱逃,被木木当面碰上,紧紧缠住。
  瑶玉见被窥破伎俩,遂拿出主子派头,一顿吓唬哄骗,后又装可怜,只自己没到过汴京,好容易来一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也见见世面,又拿自己头上一支珠花送给了木香,这才说服了木香随她外面闲逛。
  却是外面正是庙会日,赶集的杂耍的摩肩接踵,木香一晃眼就不见了瑶玉,忙着寻找,却见瑶玉被一个英俊男子搀扶着正要上去马车,木香拼命喊叫,瑶玉不闻不问。
  木香强调说:“婢子拼命喊叫,那男人也回了头,直见大小姐脑袋焉哒哒的不应声,婢子猜测,大小姐定是被贼人打晕所致。”
  落入歹徒之手?
  瑶草突兀想起了卫豹刘天禄之败类嘴脸,只觉得恶心,瞬间手足冰凉:“后来呢?”
  木香却是哭天抢地:“小姐,婢子再不要伺候大小姐了。”
  青果见木香又扯远了,不由恼了,手指直戳木香脑门:“有话快说,动不动撒赖下豆子,以为自己西施王昭君呢?哭哭啼啼,东施效颦,真急死人。我看你想挨板子,每每关键时刻就这样磨磨唧唧,甚是讨厌,把我的面子丢尽了。怪我当初走了眼,挑了你进内院伺候,正该把你赶出去做粗使才是相宜。”
  木香这才不敢哭了,依旧抽抽噎噎:“婢子发觉大小姐被掳去,拼命喊叫求救,只是大家伙儿只顾看热闹,无人理会婢子,婢子拼命追赶,那马车三两下就不见,婢子怕受罚,回去也不敢跟老太太说实话,只好跟着大家在寺内瞎转悠寻找,只找了一个时辰,婢子吓得要命,正要说实话交代罪责,大小姐倒自己回来了,那眼睛锥子似的盯着婢子,口里却说自己在后山赏景迷路,大小姐若说遇见朋友,婢子也不会疑心了,明明被人掳去,却嫩说在后山,当时把婢子惊得哑口无言,这明明扯谎呢!”
  瑶草发觉木香话中漏洞,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太太叫你好生伺候大小姐,大小姐出事,你因何当时不老太太,事后又不告诉太太,却要我去传你才来?你这可是背主不忠!”
  青果帮腔道:“背主不忠的下场我记得教过你哟?”
  木香慌成一团,磕头不迭,声声泣血:“小姐容禀,婢子冤枉。婢子先时是怕老太太责罚,不敢说,后来见大小姐警告就更不敢开腔了。回得家来,原该来报太太,只是回程路上,大小姐警告婢子,不许泄露她出外之事,否则就是跟她作对。大小姐威胁婢子说,老太太老爷最是宝贝她,若我跟她作对,就是死路一条,婢子这才......”
  青果怒道:“所以呢?你就怕了?大小姐老太太你怕,单不怕小姐夫人呢?”
  木香连连磕头:“婢子焉敢,早该来报,只是大小姐盯得紧,不许婢子稍离,就这会儿,婢子也是等大小姐睡熟了才抽空子,这也是太太交代,不许泄露行藏,让大小姐警觉。”
  瑶草点头:“嗯,你记得太太话就好。”
  言罢吩咐赏赐木香一个荷包,并一再保证,无论大小姐如何挑唆,自己会力保她家人无虞。
  木香磕头,千恩万谢而去。
  却说瑶草挥退木香,想着木香会受制瑶玉,忙接口孝经祖母大人,把自己心腹丫头莲子派去伺候柯老夫人,在菊园安上一颗活子,方便她来回传话。
  却说瑶草问明今日事情始末,直觉事态严重,瑶草以为自己能力毕竟有限,要遏制瑶玉,必须寻求帮助,遂迅速来寻母亲方氏商议。
  瑶草一番述说,只把方氏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丫头太胆大了,这样的大事就该告知你父亲,派官兵出击,一举歼灭。”
  瑶草迅速摁住母亲:“娘亲别激动,这事儿不能惊动父亲大人,您想啊,瑶玉落到贼人手里一个时辰,肯定吃了大亏,以她的性子,早该闹的天翻地覆了,如今呢,她却捏着鼻子认了,这不是瑶玉性格。”
  方氏直点头:“是呀,平时跟你们也要你死我活,这回被人掳去,如何能忍得?实在蹊跷?”
  瑶草言道:“依女儿看来,原因无非有二,第一,瑶玉吃亏了大亏,这事儿正常途径掀开,瑶玉没法子做人了。第二,瑶玉说不定跟歹徒达成某种协议,另有图谋,比如,拉我下水,替她垫背,或者更有甚者,她搞掉我,李代桃僵!”
  瑶草觉得此刻必须让方氏全面皆备,因此决定把自己前生遭遇当成推测告知母亲,意图防患未然。
  方氏大惊失色:“什么?她敢!”
  瑶草再次安抚母亲坐下:“敢不敢的且不说,这事儿与瑶玉名声不利,与女儿名声更不利,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处理,定下严密措施,消灭祸端。力图一次性把家贼外寇剪灭干净,绝不能留下一丝祸患。”
  方氏原本惊恐莫名,却见瑶草镇定自若,倒也慢慢安定下来,心里直懊恼,不该纵容柯家一体人等,当初害自己,时至今日又来害自己女儿。拉着瑶草摩挲言道:“我儿有何打算?告诉娘亲,娘亲拼命也要替你办成了,只是你不愿意惊动官府,人海茫茫,我们到哪里去寻找贼寇?”
  瑶草眼神凛一凛,因为恨,瑶草此刻眼里放着寒光:“依女儿推断,左不过卫家刘家。”
  方氏讶然:“刘家?刘登科?”
  瑶草道:“对,与我们有仇者,除了卫家就是刘家。卫家不用说,无论柯家做没做过,在外人眼里,他们一家子是犯在柯家手里才倒了霉。只是他家刚刚发配,不会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剩下就之余刘家了。娘亲应该不会忘记,那一次就是母亲运作,将刘登科一家子铲除,首犯殒命,家财充公,算起来,那刘家的仇恨比之卫家还要深些。”
  方氏闻言直点头:“我儿分析透彻,我明日就这人去打听刘家消息。”
  瑶草言道:“母亲就让谷雨男人小薛去吧。”
  却说小薛领命而去,傍晚便有了确切消息,刘登科儿子刘天禄如今正是祥符街上一霸,整天吆喝着一般乞丐流氓在街上帮闲差,混吃混喝。
  再有刘登科侄儿刘海一家子再难不断,鸡死了鸭死了肥猪也死了,耕牛也无端端死了。庄稼无端端被人毁坏,大门经常被人泼粪便,半夜有人放上掀瓦片,砸窗户。
  刘海猜测是刘天禄所谓,官府也查了,只是抓不住证据,只好不了了之。
  如今刘海是家无宁日,正在打算,预备年后去投奔岳家。
  瑶草闻言更加确认,瑶玉失踪定是刘天禄所谓,心中不惧,倒兴奋起来,前生最大的仇敌逐渐浮出水面,这回必定叫他有来无回。
  方氏除了加派人手日夜巡逻,便是不是来探瑶草消息,急切想知道瑶草要如何处理,劝慰瑶草,不如交给柯三爷算了。
  只是柯三爷闻讯,必定提前对刘天禄进行打击,这一来,瑶玉倒成了受害人,必定会得到柯三爷格外怜惜。说不得瑶玉就此就拽起来了。瑶草却不想放过瑶玉这个祸根,两世仇恨,瑶草必定要与她一并清算。
  瑶草一如既往,首先想道请求方英勋柯家有支援。可是,明年正是大比之年,他二人二月就要会试,眼下正是紧要时刻,实在耽搁不起。再有柯家有,瑶草也不敢明言托付,因为如今要对付不是外人,乃是瑶玉,瑶玉错不过也是他的堂妹,说不得柯家有会一时心软,瑶草不准备放过瑶玉去,于焉逍遥得太久了,瑶草要一触而就,将她钉死。
  不说让她喝喝御河水,总要叫她青灯古佛,与荣华富贵绝缘,这才是对瑶玉这种风|骚虚荣之人最大的惩罚。
  瑶草左思右想,一时无计,不得已,瑶草想起自己陪房谷雨,谷雨已经内定了瑶草管家娘子,瑶草想着自己日后左不过要依靠他们两口子,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主意拿定,瑶草使人唤来谷雨,一番密语:“母亲有意让你们两口儿与我陪嫁,我不想你们他日后悔,今日先问一句,你夫妻可愿与我荣辱一共?”
  谷雨瞬间面色赤红,郑重磕头:“婢子发誓,终其一生,效忠小姐,若违誓言,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誓言是个很好的东西,一般人等敬若神明。
  瑶草静等谷雨发誓完毕,又深深盯着谷雨眼睛半晌,见她眼神清澈,与自己对视,毫不退缩避讳,这才言道:“我信你,起身说话。你既发誓,我也允诺,今后但凡有我一日,就有你们一家子荣华。”
  谷雨忙道:“谢主子恩典。”
  瑶草一个个眼色,青果忙递上一个荷包:“这是二百两银子,薛娘子收起。”
  谷雨忙道:“无功不受禄,奴家有什么功劳,敢收赏赐,小姐您别吓着奴家。”
  瑶草亲手搀扶谷雨,微笑言道:“这些银子不是给你,你去打点大理寺守卫,告诉捕头,我要他们白日替我严密监视刘天禄动向,自今日起到正月十五上元宵节,着她们夜晚派人到少卿府外巡逻,必要之时,予以支持,就说我日后定有厚报。你先去办事,回头,我再吩咐你下一步如何施为。”
  谷雨领命而去不提。
  瑶草走到临河一边,猛地推开窗户,迎着凛冽的寒风,愣愣瞅着幽幽御河,陷入深思:能避过么?
  却说瑶草既然打定主意倚重谷雨两口儿,这一日谷雨办妥事情来回,瑶草遂把象征柯家权利执事令牌一幅交给谷雨:“现今府中青壮仆妇四十名,我今悉数交与你掌握,你们夫妻务必亲自盯牢他们,每日自黄昏起,严密把守四门,特别是后园子角门矮墙,都要有专人把手,女仆严守门户,男丁日夜巡逻。大小姐瑶玉,除了小墨,再派一个信得过小厮盯着,一有动静,一人跟踪,一人来报,不得有误。告诉这次所有人等,这月除了年底红包,月例双份。”
  谷雨点头欲去,瑶草又道:“记住,这事儿不许惊动老爷,三少爷与三小少爷。”
  谷雨再次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方氏瑶草母女以及谷雨青果等日夜警惕,把个少卿府守得铁桶一般,瑶玉却无事人一样了。
  方氏有些疑惑,悄悄来问瑶草:“你是否猜错?”
  瑶草凛然道:“宁可错杀,不可枉纵。”
  却说这一日腊月二十三,因为要祭灶神,少卿府忙碌更甚,恰在这一日,瑶玉有了动静,借口去相国寺有佛会,要去替母亲烧香祈福。
  这是为女儿孝经之心,柯老夫人不好反对,瑶玉大摇大摆出了门。
  这事儿回过方氏,方氏依照瑶草吩咐准了,却是派了四个跟车婆子,两个跟车的长随,外加马夫丫头木香。
  果然,傍晚木香来报,瑶玉又借故脱离众人视线半个时辰。
  小墨却来回报,瑶玉的却跟刘天禄搭上了关系,且两人勾肩搭背,关系似乎十分密切。
  瑶草闻言,追问谷雨:“小墨真是这般言说?”
  谷雨点头:“的却这般言说,奴家不敢以隐瞒一字半句。”
  瑶草微笑挥退谷雨,再次推开临河后窗,眼神凛凛,盯着幽幽御河水,心中只想呐喊:“来吧,本小姐伺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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