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一阵诡异的沉默。
  叶闻卿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 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很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楚凌晗觉得压力好大，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显得自己很渣, 楚凌晗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被那么看着, 她差一点一句“随你高兴”脱口而出。
  幸好在开口前，想到了那么说会导致什么事。
  这和上辈子网络上那经典的“多喝热水”、“你高兴就好”, 这些有什么区别, 从来没感觉自己居然是个直男思维的楚凌晗，真的想要选择死亡。
  让叶无忧把自己当成“凌夜”？就算知道那也是自己，可这算怎么回事？自己给自己当替身？想到这里她就熄了这个想法。
  那选择后面的？结为道侣？这话楚凌晗说不出来。凌夜是她, 可她不是凌夜, 更别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先前的记忆，那么一点的微末好感，并不足以让她做出这个决定。
  如果她选择结为道侣，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也是对叶无忧的不尊重。楚凌晗不相信叶无忧会看不出这一点。
  在仔细的考虑过后，她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是楚凌晗唯一能给出的回答，她能感觉出叶无忧似乎想和自己划清界限，让两人的关系仅止于眼前这般。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叶闻卿并没有感到惊讶, 就像在他开口前就已经料到他会那么说一样。
  两人面对面站着, 可中间却无形划下了一道鸿沟。
  楚凌寒神色刻板端方, 这是属于凌墟君的模样，属于墟海龙族太子, 唯独不属于凌夜。和眼前的楚凌寒比起来, 凌夜要显得更加真实。
  叶闻卿见楚凌寒对待自己礼数周全的样子, 就知道这不是他真实的一面。知道自己给出的选择，对方哪一个都选不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不记得自己、不记得过往，那么自己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将他拒绝在所有事情之外。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的话，我答应你。”楚凌晗看着叶无忧好一会儿，终于说道。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叶无忧那么说的时候，蓦地指尖泛疼，心里除了闷痛外还有那么几丝心慌。
  “多谢。”
  楚凌晗道：“不必，你我之间即使不能同以往一样，也不必说这个词。”
  凤吹动树冠上的叶子，簌簌作响，树下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的极长，却连一丝交集也无。
  叶闻卿没打算说自己和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说那涉及她的身份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说孩子不见了，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一人烦恼。
  更何况……她是了解他的执着的，若是眼前这人知道和自己还有个孩子，想要分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事实上，楚凌晗现在就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那么简单答应叶无忧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想这刚才那莫名的感觉，她想假如自己恢复记忆后，会不会生出后悔来。毕竟刚才那种好像失去重要之物的感觉，实在是让她莫名心悸。
  楚凌晗突然说：“还能做朋友吧。”
  话一出口就见叶无忧微有些诧异的看过来，楚凌晗自己心中有些尴尬，又无比庆幸自己没脑子一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叶闻卿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原先还未发现楚凌寒身份时候，所做的打算。她轻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他。
  楚凌晗见她那么轻易的答应下来，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还是有机会的？这么想这，她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没道理“凌夜”能追的到，自己不行？来这个世界那么久，如果是眼前的人，她觉得自己会动心，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喜欢这里吗？”楚凌晗眉眼间带着抹轻松的笑意，想通这件事情以后，她的心情变得很愉快。
  楚凌晗想自己身为凌夜的时候，大约已经把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暴露了个干净，在叶无忧面前大抵早就没什么形象。
  于是她直接搂过叶无忧的腰身，足尖轻点了一下地，身形飞身掠起直接落在了巨大的树冠上。
  树冠宽大而密，两人飞身站在上面稳稳当当的，连身形都没晃动一下。
  叶闻卿被他突然的动作吓的身体有些僵硬，直到他的手松开，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想自己对凌夜真的是毫无防备，从前就常常被凌夜突然拉起，换成眼前的楚凌寒，竟然也是连闪避都忘记了。
  楚凌晗也没想到自己得逞的那么容易，她轻咳一声，将刚才上来时摘的橘子递给叶无忧。
  “我有时候心烦的时候，会来这里，这棵树也算是我亲手种下的。”
  叶闻卿拿过那颗橘子，金黄色的橘子已经熟透，她刚才都没注意到楚凌寒什么时候摘的。
  “很甜的，不如你尝尝。”楚凌晗看着她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她会喜欢。
  橘子树在灵气充足的望尘峰上千年，也生了些灵性出来，虽然还没化妖，却早已生出木灵。
  她看着楚凌寒，又看了看手里的橘子。
  有的时候叶闻卿真不知道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又像是什么都记得。
  叶闻卿想着，剥开橘子放到嘴里尝了一瓣，的确很甜。
  楚凌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叶无忧那神色淡淡的脸上看出满意来的，总之她就是知道。
  “这些日子无事，明日我带你在门中走走。”她在约叶无忧，总要多相处相处才能进一步了解。
  而且，楚凌晗总觉得自己和叶无忧在一起的时间越长，那熟悉感就越强烈，或许时间久了，她就能想起那被遗忘掉的记忆。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带你到处看看，不想你无聊。”
  以前自己在望尘峰上，一闭关就是三五百年，都不会觉得无聊。可如果要让叶无忧和自己一样，整日这么过，楚凌晗心里却有些不愿意了。
  “好。”叶闻卿点头，又道：“过几日我想去青州城看看。”
  楚凌晗有些惊讶，不由的问她，“青州城？你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陪你。”后面那句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有些感兴趣罢了，不用你陪我，我自己去。”
  “青州城我比你熟悉些，就让我陪你去吧。”楚凌晗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但是跟着准没错。
  叶闻卿没再说话，看样子是打算随他去了。
  这之后，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楚凌晗看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取出一件披风想给她披上。
  “夜里凉，今日就到这吧。”
  叶闻卿抬手拒绝了，“我没事了，不需要。”
  “你的脸色不好看，当真没事？”楚凌晗挑眉，态度有些强硬的给她披上披风，“走吧，我送你回去。”
  风有些大起来了。
  楚凌晗搂着她的腰将人带下去，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忽然她看到叶无忧手里的橘子，心里想着这棵树上的橘子成熟的也就剩下这最后一批了，不摘了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等一下。”
  楚凌晗说着，转过身索性将所有熟了的橘子都给摘了，然后用橘子树的树枝编了个小篮子，正好能提在手上。
  “这些带回去吃。”
  叶闻卿哑然，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应该是喜欢的吧？”楚凌晗见她不接，心中有些打鼓，心想着自己难道是做错了？
  叶闻卿摇头，“不，我很喜欢，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做。”
  楚凌晗轻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洒脱从容，“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凌夜都会给你，我也一样。”
  叶闻卿闻言，略微一晃神便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篮子，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眼前的是楚凌寒，不是凌夜。
  只是刚才那说话的语气和动作，都和凌夜太像了。
  “你……”叶闻卿眉头微皱。
  楚凌晗微笑了一下，打断她的话，“你都见过‘凌夜’了，我想我在你面前再摆着‘凌墟君’的架子也没有必要，做自己要更轻松一些。”
  她送叶无忧回去。
  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的话给叶无忧的冲击太大，叶无忧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
  洞府外面的庭院已经收拾干净，桌椅板凳全部消失，清栀和紫絮两人站在院子门口，手中提着 一盏灯笼。
  看见她们两人回来，连忙上前执着灯笼引路。
  “早些休息。”她把叶无忧送到院门口。
  “嗯。”
  楚凌晗看向清栀和紫絮，道：“你们好好服侍少君，明白了么。”
  “是，凌墟君。”
  楚凌晗看着叶无忧进了房内后，才转身离开回自己的洞府去，她现在有些迫不及待的要问系统一些事情。
  洞府内。
  楚凌晗去了静室，在这里她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系统。”
  【宿主。】
  “凌夜和叶无忧在一起过。”楚凌晗直接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看叶无忧的样子，她好像不知道凌夜的情况。”
  系统听了她的话也有点懵逼，之前被宿主摁着去休眠，所以对外面的事情不太清楚。在听明白宿主的意思之后，它觉得自己的核心都要运转过热了。
  之前它真的只是随便计算了一下，对于推算出来的结果，它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万万没想到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宿主就告诉它那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这个情况，系统不知道。】
  【比起这件事情，本系统觉得有一件事更加重要，宿主你是不是对叶无忧动心了？】
  【请宿主如实回答。】
  楚凌晗被戳到心中所想，说：“现在是我在问你，怎么变成你反问我了。”
  【宿主，其实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来问系统呢。】
  【如果叶无忧和你渡劫时的化身‘凌夜’在一起时，知道你的真实性别，那么你现在早就被天道毁灭了。】
  【反过来，因为她不知道，所以你现在才能够存在。】
  【这样一来，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宿主你去渡劫，结果回来差点身死道消的结果了。你居然背着本系统去谈恋爱？！！宿主你真的不是想死嘛？！】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火大，楚凌晗被一说也有点心虚，“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够控制的，我也不想的。”
  其实怪不得系统那么生气，她们两个现在属于捆绑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她死了，系统也好不到哪里去，会那么生气也是当然的。
  【宿主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我只是说了实话。”
  【宿主你不记得她了，还是会动心吗？】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动心，但是她在我眼里和其他人不同，系统你不是也说了么。”楚凌晗叹了口气。
  【这样可能会暴露你隐藏的秘密，宿主，你这样真的很不明智。】
  “系统你是在劝我放弃吗？”
  【本系统只是给建议，要怎么做还是是宿主你自己做决定。】
  “我不想放弃，难得遇到一个……本来还以为这辈子也要一个人过，叶无忧承认她和我认识的时候，我其实挺高兴的。”
  不需要伪装，做自己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有些上瘾。
  【宿主，需要本系统给你算一卦吗？】
  听到系统那么说，楚凌晗有些诧异的道：“嗯？你要为了这件事情，动用你好不容易储备起来的能量？”
  系统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变得冷漠无比。
  【没办法，谁让宿主的终身大事关系到本系统的存活率。。】
  楚凌晗有一些微妙的不好意思，“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系统所谓的算一卦，那是真正的去算天道的意思，毕竟她们两个现在都在山海混元界的天道手下讨生活，有些事总要看天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宿主你是算还是不算。】
  楚凌晗沉吟片刻道：“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还是算一算吧。”
  【那宿主写个字吧。】
  楚凌晗走到书桌旁，提笔沉思了一会儿后，写下了一个“缘”字。
  系统的声音没有传来，好像一瞬间就安静了。
  楚凌晗知道，系统已经开始沟通天道了。
  【宿主。】
  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楚凌晗才听到系统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系统的声音好像变得有些怪怪的。
  “结果怎么样？”
  【结果很好，宿主你……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吧，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系统你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楚凌晗挑眉。
  【宿主你听错了。】
  系统空间里，系统低头看着眼前和天道沟通的结果，心情复杂的不知道该怎么暗示宿主她可能要当娘的“好”消息。
  它可怜的宿主，亏它还觉得叶无忧不错，没想到暗地里居然给宿主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系统在心里不由的咒骂这个见鬼的天道，吃了它那么多能量，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不清不说，还给宿主安排那么一段见鬼的“美满良缘”。
  楚凌晗哪里知道系统真正的想法，听系统那么说也就相信了，毕竟系统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上辈子我听过一个词，叫‘龙凤呈祥’，都说龙凤呈祥，天造地设，系统你说我和无忧是不是天生一对。”
  “不然怎么渡劫都能遇上，嗯，虽然那时候无忧可能还没化凤。”楚凌晗说着说着，想起无忧好像是五百多年前才褪去孔雀之身化作赤凤的，嘴角的笑容却是没消失过。
  摸着自己根本没有的良心，系统实在是不忍心泼宿主冷水，就让宿主那么以为好了。至于那个不知道在哪、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孩子，等真出现了再想办法解决也不迟。
  【宿主，你说的对。】
  垃圾天道臭不要脸，宿主，真是苦了你了。
  “系统，我觉得她还是喜欢、不，还是爱我的，现在有你那么说，我就更有信心了。”楚凌晗说着，笑起来说：“系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想起丢失的记忆。”
  【宿主，如果有的话，本系统早就告诉你了。】
  系统想着自己宿主是陷进去，就凭那失忆之后对叶无忧熟悉的感觉，它是第一次绑定宿主，也是头一会儿看自家这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宿主，喜欢上什么人。
  感情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好在“系统”这个种族，不需要感情。
  “真的没办法么？”楚凌晗有些失望，“那看来只能想办法问问无忧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她才会告诉我。”
  宿主的想法变得真快，之前还死不承认自己对叶无忧有不同的感觉，捅破这层窗户纸以后，这积极的样子真是前所未见。系统心里想着，也不忍心看宿主为了叶无忧伤神。
  要不是它和天道之间的交流不能够告诉宿主，它真想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全盘托出，也好让宿主看看叶无忧的真面目。
  【本系统虽然没有办法让宿主你想起遗忘的记忆，但是可以让宿主看到叶无忧的记忆。】
  楚凌晗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无忧的记忆？”
  【是的，宿主不是说叶无忧有宿主想要知道的记忆么，本系统可以耗费宿主储存的能量，以让叶无忧入梦的形式，带宿主去到她的梦境中，去窥探过往的记忆。】
  “这种做法，不太合适。”楚凌晗想这和偷窥有什么不一样。
  叶无忧不愿意告诉自己，自己就用系统去偷偷摸摸的看，要是被叶无忧知道了，以她的脾气……还是算了。
  【除此之外，本系统无计可施，宿主你自己考虑吧。】
  “这件事情暂时就这样吧，或许以后无忧会愿意告诉我。”楚凌晗还是没同意那么做，她又道：“有件事，我倒是需要系统你帮忙。”
  【宿主请说。】
  “无忧的身体，似乎有些问题，明天见面的时候你帮她看一看。”楚凌晗越想越不放心，以修士的体质，哪里还会有因为寻常冷热感到不适的。
  【是。】
  ……
  叶闻卿回房间，没有让清栀和紫絮跟着，她坐到梳妆镜前。
  两只纸鹤晃晃悠悠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飞出来，落在她面前对她点着脑袋。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两只纸鹤的小脑袋，渡了一丝灵气过去，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纸鹤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叶闻卿想自己现在的灵力，也就只能做这么点事了。
  “凌夜……”她呢喃出声。
  两只纸鹤挨在一起，互相蹭了蹭，它们那点微弱的灵性不足以让它们明白眼前主人的想法。
  院落外。
  清栀紫絮离开了院子，少君吩咐她们不用在外面守着，让她们回去休息。
  两人提着晶石灯笼，朝着山腰弟子居住的居所走去。
  离了山顶上的院落，清栀才开口说：“紫絮，你刚才看见少君的模样没有，长得可真好。还有凌墟君，比传闻中更好看，怪不得能蝉联那么多年的榜首。”
  山海混元界地域广袤，容貌好看之人数不胜数，不说修士修为越高，自身样貌缺陷就少。但说妖族化形，都会朝着好看的方向化形。
  凌墟君能在天机阁发布的仙门美男子榜上，排行第一，多年地位不曾动摇，就知道他的样貌有多出挑。
  可传闻毕竟是传闻，而凌墟君的的画像有难得一见，没多少人间过凌墟君真容。这就导致，众人对凌墟君的样貌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这一点楚凌晗自己不太清楚，但自己这张脸的杀伤力有多少她是知道的，千年前追杀赤岭魔君的时候，没少因为外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戴起了面具。
  而在她不戴面具的时候，多会给自己用上忽略外貌的术法，实力不如她的都无法看穿。这样一来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在最初的惊艳过后，却会让人下意识的不去在意。
  紫絮也想到了刚才所见，有些感叹的说：“凌墟君的样貌足以让大部分女修掩面，幸亏凌墟君是男子，若是女子怕是连少君这样的样貌，都要被比下去了。”
  “我也觉得。”清栀点头。
  “原本我还不相信那些传闻，今日一见才知道说的都是真的。一般女修还不如凌墟君自己好看，凌墟君又怎么可能喜欢。”
  清栀想到自己的脸，又想想凌墟君和少君的模样，顿时就熄了心里那点小心思，她想自己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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