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4节
三天后。
这三天里李耀忙得不可开交。
他先是在帝国也就是人类文明水准最高的医院中进行了最周密的身体检查，对自己的大脑进行最深入地研究。
随后，又根据自己的脑电波爆发指数，改造了一台“脑波放大器”，融入到金晶塔的核心控制室，将那里当成“黑子计划”的发射平台。
有一个好消息是，帝国军和圣盟人在新光复区域的战斗仍在继续，双方的主力虽然没有出现，但彼此的斥候战，袭扰战和灵磁对抗战斗却一秒钟都没有停歇。
圣盟人的战斗乃至社会运行极度仰赖于灵网，所以帝国军对圣盟的灵网渗透和入侵也极为重视，卓有成效。
从帝都到前线，一条畅通无阻的超高速灵网信息通道，已经搭建完毕。
李耀的神魂通过“脑波放大器”的提升，再加上金晶塔的激荡，理论上就有希望跨越星海，直抵前线。
不过，这么做的风险极高，相当于孤魂野鬼在太阳风暴中穿行，稍有不慎，就会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爸爸，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金晶塔深处，小明和文文照例为李耀护法。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两个小家伙或许是整场“神武革新”最大的受益者，无论李耀还是厉嘉陵的境界提升，都没有他们提升来得多。
“神武革新”之前，他们仅仅是蛰伏于天极星深处，惶惶不可终日的两个小孩子，纵然掌控了一座地底秘密基地，但也是几万年前的残骸和废墟，他们可以用来组成“身体”和“大脑”的，不过是一些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以及千疮百孔的废弃晶脑而已。
但现在，革新派修仙者迫于形势，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更为了有效协调庞杂纷乱的各方资源，不得不将整个帝都的防务，很大程度上都交给了他们。
他们可以用真人类帝国最先进，也就是人类文明最先进的超级晶脑，一排排接驳到一起，组成自己全新的“大脑”。
亦可以操纵成千上万最先进，最强大也最冷酷无情的钢铁傀儡，组成浩浩荡荡的“无人舰队”，作为自己肢体的延伸。
而真人类帝国比星耀联邦更庞杂百倍的数据库，更成为他们最美味的“食物”，他们一颗星球一颗星球地咀嚼，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吞噬，无比贪婪地吸吮着一切可以接触到的数据。
两个小家伙的成长速度比李耀的升级速度更快百倍，每一天，他们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每一天，他们都会给李耀带来全新的惊喜，每一天，他们都会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老实说，如果不是两个小家伙再加上拳王的突飞猛进，光靠李耀、龙扬君、白老大和帝国人的智慧，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弄清楚金晶塔的奥秘，将“黑子计划”从理论付诸于实施，甚至连李耀本人都无法唤醒！
李耀从没有怀疑过两个小家伙的善良和真诚，但有时候——或者说每天早上醒来时，他还是不可避免为两个小家伙的成长速度而感到吃惊。
他都有意无意试探过帝国人，问过厉嘉陵、厉灵海还有雷成虎，修仙者就这么放心将自己的老巢交给新一代的信息生命来守护，真的将最先进的晶脑和战斗傀儡都拿了出来，就不怕那种粗制滥造的幻想小说中的，“灵网觉醒，智械叛乱”之类的事件发生吗？
三名修仙者的回答也非常一致。
怕是怕，但顾不了这么许多了，为了胜利，他们是不折手段的。
有时候，明知是饮鸩止渴，还是要大口大口喝下去——若非有那么多心甘情愿饮鸩止渴的人，“饮鸩止渴”这个成语又怎么会流传下来呢？
李耀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成长速度这么快，而且这么“轻而易举”就掌控了帝都的庞大资源，究竟是福是祸。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觉醒了这种类似“分神”或者“通灵”的能力，究竟是福是祸一样。
他只能安慰自己，无论是福是祸，人类的进化都是不可能阻止的，新一代生命——人类继承者的诞生和成长也是不可能阻止的，正如几十万年前拥有强大力量和超卓技术的洪荒文明，都没能阻止人类的崛起一样。
生命自己会找到出路，明天终将来临。
“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李耀从浩渺的深思中抽回了思绪，冲两个小家伙微微一笑。
现在，两个小家伙在他眼中的形态已经完全不同。
虽然看上去还是方头方脑的铁疙瘩，张牙舞爪的机械蜘蛛，甚至就是镶嵌在墙壁里的晶脑和运算芯片。
但李耀却能从冰冷的钢铁之间，看到闪耀的火花和流淌的热流，并且在火花和热流中，感知到生命的气息。
那就是他的孩子们的心跳和呼吸。
李耀深吸一口气，坐到了专门为自己而炼制，银光闪闪的“金晶塔主人”宝座之上。
立刻有几根细若牛毛的中空银针插入了他的血管，向他体内注入了蕴含着强大能量的营养药剂。
又有一顶镶嵌着大量晶髓，闪闪发亮的铁帽缓缓降下，扣住了他的脑袋。
“爸爸，我和文文会密切监控你的呼吸，心跳和脑电波变化等一系列参数，万一发生异常，我们就会强行将您唤醒。”
小明再一次认真道，“不过，您要做的事情，在数据库里实在找不到先例，所以我们也很难评估究竟什么算是‘异常’，万一您的神魂被发射出去太久，和身体的联系彻底切断，那您就等于是死了，变成了孤魂野鬼。
“而且，这一次的‘灵魂出窍’比您刚刚穿越到帝国，降临‘孽土乐园’那次更加凶险，那次您的神魂仅仅是钻进了冷冰冰的钢铁傀儡里，这一次，您却要钻进有血有肉的人脑里，稍有不慎，您就会被别人吞噬，变成别人的一部分，纵然没有被别人吞噬，也极容易受到别人脑电波的干扰，变成……不能自己，无法名状的东西，这一点，您清楚吗？”
“清楚。”
李耀道，“来吧！”
“那好，‘黑子计划’第一次试验，开始！”
小明和文文同时启动了脑波放大器以及金晶塔，顿时，整座“发射室”大放光明，每一枚晶髓都以近乎爆裂的姿态绽放着最璀璨的光芒，仿佛无数条彩虹之河同时冲击着小小的房间，包裹住李耀周身，渗透到了他的毛孔里。
李耀感觉自己也要化作一道彩虹，裂空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李耀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神魂却越来越轻盈，身体和神魂之间的割裂感越来越明显，仿佛身体不再是保护壳，而是坚固却腐臭的牢笼，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待在这样笨拙、沉重、粘稠和腐臭的地方，就像是掉进油锅的龙虾一样窜了起来。
“唰！”
李耀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裂开，神魂通过一条七彩纷呈又高速旋转的隧道，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像是一枚灿烂的烟花般，被金晶塔发射了出去，出现在帝都的上空！
这是一种极难用笔墨形容的感觉。
很多人经常说，人死之后，灵魂出窍，会漂浮在半空中，呆呆看着自己的尸体和围拢在尸体旁边嚎啕大哭的亲人。
李耀现在的感觉，和这样的画面有些类似，却更加精细和丰富百倍。
他就像是一个无影无形又高高在上的神灵，或者干脆就是一个被扒光了衣服，谁都看不见的孤魂野鬼，漂浮在帝都最繁华的商业区上空。
下面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无比美好的夜景。
而他能“看”到的场景，远远不止这些。
他能看到千丝万缕的灵网波纹和无线通讯，就像是一条条七彩纷呈的丝线之桥纵横交错。
他能看到每一栋大厦因为建筑材料不同，都源源不断向外释放着大量辐射，犹如层次分明的烛火。
他能看到飞梭车穿越天空之后留下的长长尾焰，这尾焰不断扩散和交融的瑰丽，寻常人永远都不可能看清。
当然，占据整片视野，最为绚烂多彩的，还是即将彻底落入地平线以下的恒星，刚刚升起的卫星，以及天极星本身释放出来的辐射，以及这辐射的融汇所形成的天地磁场。
李耀从未以这种方式，静静欣赏着星球和宇宙的美好，一时间看得痴了。
唯有另一种虽然渺小，却千变万化，生生不息的磁场，才能和天地磁场的美好相提并论。
那就是人类的生命磁场，是生活在这颗绝美星球上的每一个人，是红尘俗世，芸芸众生大脑深处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最华丽的火焰。
李耀微微一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滴落入大河中的水珠，在一缕缕灵网波纹之间轻盈跳跃，借助灵能波纹和网络传输的力量，飞快传输着。
灵能波纹和网络传输的速度近乎于光速，李耀的神魂风驰电掣，在未知的领域中，尽情舒展着全新的生命姿态。
第2774章 我可以进来吗？
距离城市越近，越是能感受到人类熊熊燃烧的生命之火，如同七彩纷呈的花朵般冉冉绽放的脑电波磁场，向李耀源源不断传送过来千变万化，千姿百态的声音和图像。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听到人们的“心声”，但倘若有人的情绪太过亢奋，脑电波激荡到极限时，却有可能泄漏一鳞半爪的信息，像是高亢尖锐的波峰，被李耀接收到。
那些庞杂纷乱的记忆碎片，更像是万花筒般斑斑驳驳又绚烂至极的图像，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李耀的神魂。
这种异相，非但无法带来半点窥探他人的快感，反而令李耀承受了难以言喻的折磨，他就像是被卷入一场情感和理智的惊涛骇浪，尖叫、哭泣、怒吼和悲愤欲绝的呜咽交织而成的浪潮，朝四面八方将他撕得粉碎，忽而又像是堕入了千万人痛苦和烦恼组成的深渊，自己也被黑色的情绪感染，伤心欲绝，不可自拔。
“太可怕了！”
李耀竭尽全力才从这片情感之海中抽离，看着自己七零八落、渐渐黯淡下来的神魂，兀自心有余悸。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心灵感应”这种信息交互方式的效率这么高，这么好使，但人类在进化之路上依旧坚决地摒弃了它，而是采用貌似更低效率的语言和文字来沟通。
因为前者的信息交互效率实在太高，高到同一种情感和思维方式会在每个个体中飞快“传染”，甚至形成交叉感染，群体共振，到头来，令整个群体都只剩下一种情感，一种思维方式。
一个人哭，整个族群都会跟着他一起哭，一个人笑，整个族群都会跟着他一起笑，一个人怒不可遏，这种愤怒就有可能瞬间传遍整个族群，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掀起一场内战！
这样的社会结构，还奢谈什么“文明”？
也只有后羿族这样的蜂群文明，或者小明和文文这样绝对理智的机械文明，才可以完全采用“心灵感应”之类的信息交互方式。
人类的大脑，就是一座坚固的城堡，人类的神魂可以躲在里面安安稳稳，风平浪静地独立思考，既不会受到恒星辐射、宇宙风暴的影响，也不会受到旁人情感、思维的过度干扰，在此基础上，才能诞生形形色色的思维模式和情感状态，才能百花齐放，探索无穷无尽的未来！
但是，对此刻的李耀而言，他的神魂已经离开躯壳太远了。
恰似一个脱下了晶铠，甚至撕裂了芥子战斗服，裸衣而战的士兵，面对疾风骤雨，熊熊燃烧的弹幕！
饶是他的神魂强度达到极限，却也不可能和亿万人的情感波澜抗衡。
他的神魂之火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奄奄一息。
“好可怕的状态！”
李耀暗自思量，“我现在将自己的神魂牢牢收缩成一团，才能勉强抵御千万人情感的冲击，但如果是真正的‘分神境界’，那就要将神魂分裂成千丝万缕，去和亿万人的生命磁场产生共鸣，汲取千万人的力量来修炼——稍有不慎，岂不是要走火入魔，修炼成最严重的精神分裂？”
李耀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仅仅闭关了七天七夜，就轻而易举窥探到了分神境界的门径。
看起来，最困难的事情并不是如何冲上分神境界。
而是如何在冲上分神境界，神魂能随心所欲地破壳而出，分裂成千丝万缕之后，依旧不受别人生命磁场的影响，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心。
仔细想想，武英奇在踏上分神境界之后，他所坚持的，依旧是自己的本心吗？
还是说，星海中央千千万万的阴谋家、野心家和恶棍，以及饱受痛苦折磨的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他们内心深处的黑暗凝聚到一起，才最终塑造出了一个所谓的救世主，黑星大帝武英奇呢？
倘若李耀沉溺在千万人的情感和意志漩涡中不可自拔，渐渐受到所有人的影响，被所有人的欲望和烦恼牵着走，到头来，他的神魂又会蜕变成什么样子？
李耀心中一凛，神魂收缩得更加紧密和坚实。
他不能贸然钻进某个人的脑子里。
大脑是神魂的堡垒，即便普通人的大脑，也是那个普通人最坚固的领域，在那一方领域里，普通人就是自己的王。
强如李耀，贸然钻进别人的大脑，也是客场作战，羊入虎口，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就像倒霉的欧冶子一样，活生生惨死在别人的脑袋里。
“修炼者，成年人，精力旺盛、生龙活虎的人，杀气腾腾的军人……这些人的生命磁场非常强，他们的脑电波就像是色彩最鲜艳的火焰般不断跳跃着，一旦我的神魂靠近，极容易受到他们的影响，甚至会被他们扑灭和吞噬。
“这些人是最难接触和交流信息的。
“老人和儿童，生患重病的人，处在人生低谷，被负面情绪笼罩的人，还有睡觉的人，做梦的人，他们的生命磁场就非常黯淡，脑电波也像是波澜不兴的河流，没有太大危险，我可以勉强将自己的虚拟神经插入他们的生命磁场，向他们传输一些简单的信息。
“咦，怎么听上去像是古修笔记中的孤魂野鬼，妖狐作祟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