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

  不到一星期时间,好莱坞编剧蒂姆·哈林顿就写好了一个游戏脚本,谢紫贤看后,全盘否定。蒂姆申辩:“请给个合理的解释!”
  谢紫贤:“太简单!不烧脑!世界还是在有序范围内啊,缺少上帝之手这样的点睛之笔!再强调一遍,我要的是乱序,乱序啊!重写吧!”
  蒂姆心想,“哦,明白了,故事的世界观崩塌,重新设定!甲方就是甲方!”但是,如此乱序势必会造成每一个故事节点的可能性幂次增多,“miss谢,你确定这样大体量的游戏代码,你能写得出来吗?”
  世上有一种人,为了适应大众,或者说是为了生存,积年累月已经把自己裹在了壳子里,就像蒂姆·哈林顿,他最早的时候是凭借一部“二十四重心理阶梯”为创意的烧脑悬疑题材剧本叩开了好莱坞制片公司的大门,虽然那个故事一直没被拍出来,但却是他创作生涯的巅峰,进入职业生涯之后,如何把故事商业化成为了他赖以生存的捷径,唯一获得过土星奖的编剧作品还是跟人合作的。纵然在好莱坞获得了一席之地,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自己的才华抱负。而今,遇到一位要求他脑洞全开的甲方,人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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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甲方”最近非常忙,她多年前加入夏禹在枫江的粉丝后援会,如今又多了一重身份,于是被粉丝邀请一起筹备夏禹的生日会。众多身份里,她最喜欢的还是夏禹粉丝后援会骨干这个称号!所谓的骨干嘛,多干活,少说话!
  这些都是爱着夏禹的人啊,即便夏禹说了“大家做朋友”,但这些“朋友”仍旧视他如神明!
  她想给夏禹一个惊喜,而她也清楚,这个男人饱经世事,早就对一切了若指掌,能让他感到惊喜的事情已经少之又少了……夏禹看出来她这些天神神秘秘忙里忙外,感到心情焦躁,何必呢?只是个生日而已。
  早上九点钟,夏禹从外边回来。谢紫贤看他穿的不是跑步的衣服,是非常正式的黑西装,像是去参加丧礼,问道:“夏禹你干什么去了?”夏禹看到谢紫贤还在扎生日宴会用的花束,一阵厌烦,随即郑重其事地说:“谢紫贤,我不喜欢这种多余的仪式感,你别搞了。”
  她懂啊,她知道他不喜欢,可如今她不搞,歌迷会自己搞,排面铺得只会更大!到时候人家一片盛情,夏禹难道可以不去吗?“总不能弄到一半就不弄了吧?”
  夏禹:“反正我不稀罕这些。”
  谢紫贤闻言可太失落了,就算不想弄这么复杂的生日会,也没必要这么排斥反对吧,怎么都是别人的一番心意,脱口而出:“是不是我你也不怎么稀罕了?”
  夏禹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从外边回来就无比严肃,而且不像以往那般哄她,只是冷冷地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谢紫贤愣住了,夏禹可是第一次这么跟她说话啊!当然,除了刚见面那时候!那时候,出于误解,那现在呢,难道是因为厌倦了?
  关张吧,这场本来就过于奇幻的所谓的爱情!谢紫贤心里委屈到极限了,视他若神,但神不一定在身边,这么说话,没来由的,看来真的是腻了。谢紫贤你也别不知趣,赶快收拾行李,搬走!今天之内就在夏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她心里这场大戏还没落幕,夏禹又说:“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该那么和你说话。你今天可不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陪着我啊?”
  当然!一百个乐意!可她还是没摸透这个男人的脾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跟她说话啊,有一就有二,以后难不成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日子了嘛?!是啊,以前确实过得太虚幻,完美的男人、完美的感情,从不疑心,也没有分歧,确实不真实。
  谢紫贤想,跟他回归生活本身吗?可是,做不到,他是我的神啊!还不如我走!
  “夏禹,你要什么时候真的厌了,你告诉我,我会走的。”
  他把她推开,“你说这话的时候过没过脑子?我要是厌了?你不会自己争取一下吗?”
  谢紫贤想,他真是莫名其妙啊!他到底怎么了?
  他摔门出去了。
  一整天,夏禹都没怎么好好跟她说话。她没去观察,夏禹跟她只是没好好说话,跟别人压根都没说过话!
  夏禹退圈之前,以往每年的生日都是跟粉丝一起过的,都是隋爱安排的,都能爆掉热搜。至于他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反而成了所有人最不在意的事情。虽然给他过生日是大家的一份心意,但更多的,这天变成了人们聚在一起取暖的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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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还是得过,准备了那么久,可有了前面那个不愉快的早晨,过生日这件事变得很鸡肋。谢紫贤有点前怕狼后怕虎,怕又惹得夏禹不高兴。
  黄老板准备了一桌家常饭菜,叫谢紫贤和夏禹一大早就过来,吃完了再去该干嘛干嘛。生日嘛,捞面、红鸡蛋,都不能少。谢紫贤以为夏禹又会不高兴,急忙解释:“不是我让黄叔叔弄的!”她小心翼翼,他未置可否。在黄叔叔家吃饭的时候,谢紫贤一个劲儿地瞄着夏禹,忐忐忑忑,又害怕黄老板看出来。好在,救命电话来了,城北农场的系统出了点故障。
  谢紫贤:“你们吃,我先去看看。”
  “生日快乐”四个字,是她一直盼着能亲口对夏禹说一次的话,快中午了,都没说出口!
  有那么难吗?到底为什么?她满腹萧瑟,独自去了城北农场。
  黄老板早就看出谢紫贤今天不对劲,话都不敢多说。“夏禹啊,按理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话,可我看你好像跟她闹别扭了?”
  夏禹:“没有。”
  黄老板:“那孩子你也了解,看上去大大咧咧,可她一旦有心事,也是不会跟人说的。”
  夏禹忍不住反问:“我就不能有心事吗?”
  黄老板被这话给噎住了,坐下来,关切地,“当然!夏禹你怎么了?”
  夏禹:“有点事,过几天就好了。”顿了顿又说,“我知道她给我过生日是好心,可我真的很讨厌过生日。”
  黄老板:“说到生日,你知道那孩子的生日是怎么来的吗?”
  夏禹不解,生日还能怎么来?不就是出生的日子!
  生日,也可能是重生的日子啊!
  谢紫贤不记得自己是哪天出生的,所以在黄泽澄带她去办身份证的那天,她的生日填的日子,就是她在那个阴冷后巷见到夏禹的那一天。
  他如神降临,给她重生,那天就成了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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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场的系统并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桑总和他的秘书那薇。他们一大早赶来,为夏禹布置生日宴会,召集了全国的粉丝团。枫江的后援会表示他们已经安排了一场,众人说不如合在一起,为了表示尊重,把谢紫贤叫来商量。谢紫贤说:“他不喜欢。”众人没入耳,兀自布置会场。
  谢紫贤现在想的是,这个桑总,要么就是过于热情,要么就是有求于夏禹,得替夏禹好好提防。
  夏禹来了,看到眼前这片喧闹,不意外地表示不悦,“谢紫贤,还有完没完?这把日子过得也太满了,你舒服吗?”
  谢紫贤赶紧澄清,“不是我弄的。”
  夏禹根本不信,“那些人不是你找来的吗?我可看你提前好多天就到处联系!”
  谢紫贤真是太不能理解了,“要么你就直说,哪里不满意?我看根本不是生日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啊?”
  可夏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桑总拉着去了宴会场。
  那薇代表粉丝致辞,说自己一直都是夏禹的粉丝,喜欢他很多年了,还把他的电影连成了诗词、富有感情地朗诵出来,闻者动容。可夏禹觉得无比尴尬,这难道也是谢紫贤安排的吗?不大可能了。他频频看向谢紫贤,没想到,她根本没关注现场发生什么,而是跟陆丰在畅聊,并且聊着聊着就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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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紫贤和陆丰去了田里做程序测试,系统还要改良,而且操作上还得让老乡们用起来方便,确保加工和打包的环节缩短时间,还要监控物流方面,蔬果摘完到消费者手里,无论多远,都不能超过24小时。这期间很多都是要靠人力完成的,但每个环节之间的对接、整条货运的线路,都要依靠系统来监测管理。两个行业的尖端人士,配合起来非常默契。调试完毕,二人一起往宴会场方向走。
  陆丰说:“你其实在这儿也没有职务,也不拿工资,做一切都是为了夏老师吧。我觉得这样的爱情,比过生日实际多了。有朝一日,我要是也能遇到一段像你们这样的爱情就好了。”
  谢紫贤诚恳地笑着,“你会的。”
  夏禹还是误会了,从觉得他们才是同龄人,到此刻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心里的不悦迅速升级,走了过来,“你把我一个人扔在里边你就出来啦?”
  陆丰赶紧闪人,“你们聊啊,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夏禹问谢紫贤:“你们聊什么?”
  谢紫贤叹了口气,一样不悦,“系统啊。”
  夏禹:“非得现在聊?”
  谢紫贤感到一阵疲惫,她不怕忍,不怕委屈,就怕不知道缘由,刚想问,被夏禹强行拦住了,拦住的方式有点特别,聊得如此不快了,他竟还能突然吻了过来,狠狠地,用力地。莫名其妙,太欺负人了!谢紫贤把他推开,“我忍够了!你这完全就是无理取闹啊!”她哭着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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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里的青蛙都让人不觉得可爱了,谢紫贤坐在土里,抹着眼泪。那天夏禹帮忙她拆烟囱的那位奶奶看到谢紫贤,走了过来,“怎么了,孩子?”
  她跟奶奶词不达意地说了一通,源于她不想把关于夏禹的事跟别人说,可眼下,太难了,谁能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奶奶听完笑了,“他跟你闹脾气呢。”
  谢紫贤:“为什么呀?”
  奶奶:“男人也有时候就是小孩子,你要试着在依靠他的同时,也成为他的依靠。他要是心情低落的时候,不跟自己的媳妇撒个娇,那他难道跟外边的人去撒吗?”
  谢紫贤:“可他为什么呀?多大的事情我都见他闯过,难道他要是遇到什么大问题我会不知道吗?无缘无故的,他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啊!他闹也不怕,可他总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吧!”
  奶奶:“他跟你闹,是不是就因为你从不跟他闹啊?”
  谢紫贤更不理解了,这都是什么套路?什么逻辑?比我的熵增熵减还费劲理解啊?
  奶奶:“他把你当媳妇,你把他当外人,总是捧着、敬着。”
  “这也不对吗?他对我来说,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奶奶:“可他不是神啊,他也有柔软的时候,想依赖别人的时候啊。”
  谢紫贤看向那灯火里的他,疲惫地应付着眼前的喧哗。她想到尼古拉斯·凯奇的《天使之城》,神明落入凡间,从此只想好好爱一人。
  原来如此!
  夏禹朝这边走来了,眼里依旧深情,他坐在谢紫贤身边,“那天早上我出去,是去扫墓了。那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谢紫贤这才知道,原来,每年他生日的前几天,是妈妈离开的日子啊。
  夏禹哽咽着,“对不起。”
  谢紫贤:“我懂的。我懂了。不怪你不说,怪我没问。”
  夏禹破涕为笑。
  谢紫贤又是那样稍显笨拙地环抱着夏禹,“我知道,只要不去渲染她的离开,就相信她还在。夏禹,她在的,你过得好,她会知道的!”
  夏禹紧紧地抱住她,天堂的至亲若见到眼前的深情,会欣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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