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撩

  枫江市跨江大桥被两端封锁,打捞救援队在腊月寒冷漆黑的江水中探了又探,一无所获。
  媒体推断夏禹坠江的时间是当晚22点17分到19分之间,而曾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桥上的网络信号和电子设备通通失灵,变成了调查盲点。警方寻找当时过路车辆,如同大海捞针。
  网上更是一片沸腾。
  “那可是夏禹啊!顶流巨星,国际影帝,颠倒众生的夏禹啊!就这么死了?”
  “死了也好,彭佳坠楼这一个月来,他天天都被骂上热搜,不堪重负啊,死了倒是解脱!”
  ……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粉丝们全球联动,准备到枫江送夏禹最后一程……
  **
  清早,夏禹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身上的被子盖得完好。
  卧室里装修非常简单,干净整洁,还很宽敞,但不像是酒店。
  他起身,顿觉头昏脑涨,才想起昨晚他喝了不少酒,拎着酒瓶走到了枫江大桥上,之后的记忆,是零。
  他走出卧室,发现这是一个独栋别墅,而且主人的品味不低,装潢简约典雅,书香气息很浓,所有的落地窗都挂着浅色的窗帘,阳光微微渗透进来,却能同时跟外面的世界微妙地隔开。像极了他的心情,一个月来绯闻缠身,让他既想重新活在阳光下,又想就此遁世远离人群。
  一段音乐响起,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手机铃声,而且是他那首红遍全球、版权卖到了国外的歌《战》。随之听到一个声色清亮却霸气十足的女声接听电话,“说!”
  夏禹找不见说话的人,她应该就在餐厅里,他好奇地走近。
  女声在电话里斥责对方:“软件被黑又怎样?你的任务是帮我把胸针找到!”
  夏禹看到这个女人的背影,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煮着什么东西。她一头垂直长发,穿着一身中性的黑色西装,身高有一米七以上,十分清瘦。女人关了火,一边转身把粥端到桌上,一边继续打电话:“那就接着找!”她看上去二十出头,稚气未脱。她抬头的瞬间,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夏禹,挂了电话,脸上的冷峻变为柔和,“夏禹你醒啦?桌上是醒酒药。我给你煮了粥,你刷个牙来喝吧。哦,浴室里有新的牙膏牙刷,都是你爱用的牌子。”
  对于夏禹来说,眼前的她只是个陌生人,也许是他的粉丝,这种程度的了解和关心本应让人暖到心里的,可夏禹此刻,却只感到一阵绝望!他认识她,虽没照面过。她就是那个谢紫贤,众所周知的如杉科技已故董事长黄泽澄的情妇,从她十几岁就被黄泽澄养在身边,到黄泽澄去世后,她便接管了如杉科技,然后,把公司搞得一团乱麻。
  她,声名狼藉。她把他带回来,是为了寻找同类吗?好跟她共同站在跟大众对垒的一方,免得孤军作战。夏禹在心里对自己无尽嘲讽,你已经堕落到跟她为伍的地步了吗?
  谢紫贤看不出夏禹在想什么,只说:“这里很安全,媒体拍不到的。”
  夏禹感到一阵恶心,媒体拍不到?所以你要干什么?
  谢紫贤微微正色,“夏禹,昨天晚上,你不是真的想跳江吧?”
  夏禹一阵冷笑,心想,关你什么事?“谢谢你救了我。”夏禹说完,转身要走。
  谢紫贤:“昨天晚上,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夏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谢紫贤:“你可以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查清真相、风波平息了再出去,也可以选择改头换面,去做个普通人。”
  夏禹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女人凭什么红口白牙、来干涉别人的人生?
  谢紫贤又说:“我可以帮你。”
  夏禹不屑地冷笑着,语气中尽是讥讽,“你帮我?你凭什么?你又凭什么知道我害怕这些风波?有什么资格断言,我想改头换面?”
  谢紫贤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认真地说:“12月7号,你的微博写了四个字,‘清者自清’;13号你又发了一篇微博,以往你发微博从不会间隔这么短时间的,那天你写了,‘但愿从未有人知’,然后很多转发,以为你是想说,你但愿你跟彭佳的事从未有人知。但我猜想,你说的是你自己,如果从未有人知,也就不用在乎人言可畏。”
  夏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议论他,虽然,被议论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但眼前这个女人,自己的事还不清不楚,居然敢来对他指指点点。他着实感到气愤!“你猜想?你凭什么?咱们素不相识!”他带着这份恼怒,逼到谢紫贤面前,188cm的身高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后腰贴到了灶台边沿。
  她退无可退,脸上泛起红晕,那种表情,就像跟异性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从未有过的少女。
  夏禹气愤中声音有些颤抖,“你以为你很了解我?”继而他的语气充满戏谑,“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这话对她来说,冷酷得就像一把刀。
  谢紫贤耐心解释:“昨晚有很多记者跟着你,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再报道,所以用了点办法,把他们甩开了。你喝醉了所以不记得!”
  夏禹刀锋一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所以你想说,你救了我,想让我报答你?”
  谢紫贤身体倾向一侧想往外走,并伸出手试图拨开夏禹的围困,“那个,夏禹啊,你还是先把药吃了,把粥喝了吧,都凉了。”
  夏禹觉得可笑至极,在风月场上如鱼得水的女人,果然淡定。于是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把双手撑在灶台上,让她绕不出去。他俯身,逼得她不得不把身体往后仰,尽量跟他保持距离。可这个距离并没有拉开多大。而且,她身后刚刚熄灭的炉火还有余热,抵在腰上,一阵发痒,导致她的腰不由得微颤了一下。
  果然!夏禹心想,她表面装得纯真,身体却是不会说谎的。夏禹眼里对她充满了轻蔑,冷笑着,语气却带着悲伤,“这就是你带我回来的目的吧?你凭什么?你不也是靠着这张脸取悦别人的吗?”
  夏禹的绝色、脸上的暧昧,过于魅惑了,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何况,这么近的距离,他呼出的气体,就在她的头顶盘旋。她喜欢了他七年,不是没有想象过、梦到过这样近距离接触的场面,却哪一次都不像现在这样,她此刻没有喜悦,反倒是充满了紧张和意外,背后的灼热带来的微微痛感还在持续,她忍无可忍,推开了他!
  谢紫贤:“你随时可以走,粥也可以不喝,但是你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啦,就当是我昨天救你的回报吧!”
  夏禹怔在原地,一头雾水。
  谢紫贤拿起桌上的白色棒球帽,带起,“我得去上班了,冰箱里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我知道你会做饭,你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叫门口的保安去给你买,你要是想走,他们会送你。”
  她说完就出门了,雷厉风行。
  良久,夏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对她有了一丝好奇,什么路数?他看到桌上的醒酒药还有粥,更加不解。抬眼,墙上挂着一幅字,“叠嶂不知重”。
  叠嶂重重,多么像他人生的写照。万千追捧,一落千丈。从彭佳跳楼身亡到现在,舆论编排了各种有的没的、自以为凄美的爱情故事,然后把矛头对准他,万箭齐发,不亦乐乎。他为证清白,努力辩解,却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欲盖弥彰,此地无银”,多么可笑!
  而刚才那个女人,那个从未打过照面的女人,竟然告诉他,她照顾他、她帮他屏蔽舆论、甚至要帮他改头换面,这一切,没有条件?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谢紫贤独自驱车,从远郊的家里去往市区,她开的是一辆15万不到的某新能源车。路不算近,要开一个小时。时间刚好够她哭的。刚才夏禹的举动让她又惊又怕。惊的是,她追他爱他那么多年,那一刻,居然能跟他近在咫尺,感受到他的呼吸;怕的是,难道自己奉若神明的偶像、从小到大的精神力量,竟然是个如传闻所说的混账吗?别人救了他,他不仅没有感谢,还那么恶意揣测别人、举止放肆无忌!
  谢紫贤自幼孑然一身,只有以梦为伴,她真怕,这个梦,在这个早晨之后,就碎了!
  六年前,夏禹全球巡演。提前打入夏禹歌迷会的谢紫贤自告奋勇,前去给枫江分会的会长买了一个月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只是为了混到一张难得的入场门票。
  可是,即便她嬉皮笑脸、终日乾乾,还是败兴而归,会长告知:“入场券就别想了,抽奖券送你一张。”夏禹巡演现场的抽奖券,中奖率万分之一,但是,奖品却是跟夏禹同台合唱一首歌!
  谢紫贤破天荒地向黄泽澄伸手,“黄叔叔,借我一万块钱!”
  黄泽澄说:“借倒不必,可以给你,条件是……”
  为了得到这一万块钱,谢紫贤抄了一本《新华字典》。黄泽澄补充道:“小朋友好好学习,才能追星!”
  她买了巡演的入场券,她唯一的朋友洪蕊看着她因为抄字典而肿起来的手指,感到不可思议,连连给她点赞!
  刮奖当天,喜从天降,她中了一等奖!
  在演出现场,她以最近的距离见到了夏禹,然后,收获了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一枚蝴蝶形状的胸针。
  这枚胸针,在昨天她救夏禹的时候,弄丢了!
  此刻,谢紫贤把车停在跨江大桥上,遍寻着那枚胸针,根本无从寻找了。
  桥上车来车往,在昨天夏禹失踪的那个路段,还有警员在做现场取证调查。
  昨天晚上,谢紫贤黑了一个信号塔足足两分钟,才安全地把夏禹带离媒体和群众的视线。她冒着这么大的险,只是因为她知道,一个月来,夏禹已经被逼到近乎绝境了,如果再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再强大的内心,也是会崩陷的。
  只要这口气喘过来,就能继续战斗!
  她相信,夏禹能闯过这一关的!她深信不疑,彭佳的死,跟夏禹一点关系都没有!夏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是舆论的活靶子,任何事只要拉上他,媒体就够吃上两个月。他是舆论的工具,没人在乎工具的死活!
  但是,她在乎!即便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不愉快。
  洪蕊曾经问过她,“谢紫贤,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夏禹啊?”
  “他救过我的命!”谢紫贤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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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已大修。
  感谢读者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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