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剑

  卫庄干净利落地向左一翻,轻飘飘落到地上,身形纹丝不动,他拍了拍袖子,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手腕用力,点、劈、刺,激起劲风无数。
  一套刚猛凌厉的剑法展露在悄然伫立的盖聂眼前,虽是树枝,威力却毫不落下乘。卫庄转身一个横劈,电光火石,一片树叶在盖聂眼前不过五寸的地方被剑气划成两半。
  但盖聂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眼前飘落的残叶,眼睛里流露出欣赏之意,“好剑法,想不到小庄来鬼谷之前就有如此深厚的剑术造诣。”卫庄一挑眉,“多谢师哥赞赏,只是,不知深夜到此处造访,有何指教?总不能,是想在这里跟我比一场吧?”
  盖聂微微颔首,没有反驳,“不错,我正是有此意,但不是现在,而是明天。刚才我去敲你的房门,就是想说这件事,发现你不在,便出来找你了。”他神色诚恳,“方才晚膳时,听忘机说明天她会和你比试,我希望你能拒绝。她...不应该被卷入纵横之争来,我才是你的对手。”
  卫庄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丢掉了手中之物,“不必你说,我也不会选小丫头的,我还不至于要欺负一个孩子。”他双手抱于胸前,后背倚靠在树上,瞥了一眼盖聂,嗓音有些低沉,“人的价值,有时候,取决于他击败的对手。”
  盖聂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细如他,自然听懂了卫庄的潜台词,忍不住有些愠怒,“师妹她很厉害,小看她,是要付出代价的。况且我只是……不希望鬼谷的争斗牵涉到她。”
  “哦?师哥跟小丫头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在意她?我们的小师妹,又有什么来历?师哥,可否解答一二……?”卫庄半眯着眼睛,语气越发玩味,充满深深的探究之意。
  盖聂很想说出,师妹…是他心爱之人,但他现在还没有资格,沉默了片刻,“只是师兄对师妹的关怀罢了——”
  卫庄打断了盖聂的话,“你知道她出身道家吗?她是不是除了剑术,还会控制五行属性的内力?”
  盖聂一愣,他不想透露关于忘机的事,“……我不知道。”但他的反应已经印证了卫庄的某些想法。
  卫庄选择深入这个话题,“用道号当作名字,即使是道家的嫡传弟子,五灵玄同,也没有这个资格。一个在道家身份地位极为重要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鬼谷?”
  盖聂有些惊诧,师妹在道家的身份极为重要……她,从来没有跟盖聂提过,是不够信任他这个师哥吗?
  卫庄继续思索着,心里做出了猜想,难道……鬼谷子跟道家还有密切的联系?勾起一抹略带深意的笑,“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小丫头跟师哥你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嘛。”
  盖聂稳了稳心神,看着卫庄坚定的说,“不管她是谁,她都是我们的师妹。她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不会追问,更何况,有些事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说完,盖聂便不想再跟卫庄讨论这个问题,转身快步离开,“明日训练场见。”匆忙的脚步难掩他复杂的心情。
  其实盖聂说的不无道理,真正想要挖掘忘机身上的秘密,多半还是要从鬼谷子身上入手,不过现下这不是最重要的,卫庄想着,也慢慢往回走去。
  盖聂下意识的冲向了忘机的房间,又不想让敏锐的卫庄看出些什么,来不及犹豫,推门便进去了。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门后,盖聂有些后悔,不知道他进来该跟忘机说些什么。
  “师哥,这么晚了,站在门口干嘛~进来,我困了。”忘机慵懒的声音从卧室中传来。
  一听到师妹熟悉的糯糯的呼唤,盖聂的步子便不由自主地迈了起来,他摇摇头勾了个笑,这已经成为他本能了。
  房间里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十分昏暗,衬的二人相处的氛围愈发温馨。
  盖聂凑到床前,“你都知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我就是来看你有没有按时上床休息,谁前几天白日一直跟我说犯困的?”伸手掖了掖忘机的被角,又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快睡吧,师哥走了。”
  盖聂刚转过身,刹那间,忘机便掀开被子拉住了盖聂,“不行,陪我。”略带凉意的葱白小手握住了盖聂的满是薄茧的手指。
  盖聂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婉言拒绝,“师哥刚刚出去了,浑身怕是不干净。”
  忘机满不在乎,“不管,反正我们睡觉也不怎么穿衣服。”盖聂终究是拗不过她,反手包裹住她已经冰凉的小手,回头见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不由得气从中来,匆匆脱下外衫便搂着忘机钻进被子里。
  忘机舒服的在盖聂怀里找了一个角度,枕头自然也不管了,安心枕在师哥手臂上,她淡淡的开口,“师哥,你心里有事。”边说边戳着盖聂硬邦邦的胸膛,抬起头,耳朵紧贴在盖聂心脏外,“心跳的很快,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是关于我的?”
  盖聂陡然被说中,不由得浑身僵硬了一下,但还是温言道,“师哥在想许多事,跟你没关系,别多想。”想了想,又解释了一番,“我在想小庄。”
  忘机躺了回去,饶有兴致的说道,“小师哥?他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有机会还是方面问问他吧。”
  盖聂无言,其实他也想当面问问忘机,她对他了如指掌,他却对她所知无几。
  “如果你想问我的事,我知无不言,不过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忘机闭着眼睛轻松的说。
  盖聂凝神看着神情放松的女孩,想了好一会儿,像下定决心似的,“不,除非你愿意主动告诉我,否则,师哥绝不过问。”其实……他能感觉到出来,忘机的内心隐藏着深深的悲伤,如此沉重,着实让他心疼牵挂。
  忘机猛的掀开了眼帘,浅湛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盖聂,半晌,又合上了眼睛,似乎是准备睡觉了。
  只有忘机自己知道,她冰封心湖上的裂纹已经越来越大,汹涌的感情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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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卫庄来到用早膳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有些奇怪,他四处看了看,便坐下来默默吃着东西。
  初秋的阳光打在卫庄的脸上,给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舔了几抹暖意,细碎的灰白额发安静的垂下,其余的褐发被红色的抹额隔于耳后,精致的五官不像凡人,筷子握在手中,一饮一啄皆是优雅矜贵,那像是与生俱来的符号,刻入他的骨血之中。
  这就是忘机推门所见的景色,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直到盖聂紧随其后走进来。
  忘机跟卫庄对视一眼,“小师哥。”说完便坐下安静的吃饭,盖聂感受着房间里晦暗的气氛,一时语塞,“小庄,早上好。”又干巴巴的补了一句,“睡得可好?”
  他们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平日里用膳、训练,交流也甚少,早已十分默契,现在陡然多了一个卫庄,反倒有些不习惯。
  其实忘机哪里是不习惯,她觉得多一个卫庄,多一个小师哥于她的生活毫无影响,自然还是按自己的步调来,全然不似盖聂那般想的细致周全。
  卫庄更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简单的回了一句,“师哥,尚可。我先走了。”起身潇洒离去,颇有惜字如金之意。
  盖聂看了一眼头都没抬的忘机,“是不是不习惯多一个人?”忘机摇了摇头,“不,跟小师哥有什么关系,我素来不是这样的吗?”
  另一边,卫庄走到了训练场,遇见了在那里等他的鬼谷子,“小庄,你来了,你可知聂儿和小忘机他们早上做什么去了?”
  卫庄微微思索,几秒的功夫,便冷静的回道,“修炼!”
  鬼谷子摸了摸下巴,“不错,这本鬼谷心法你拿去,日后你们三人一起打坐修炼。”从怀里递给卫庄一卷丝帛,“聂儿先你一年入门,从今天算起,你们二人只能在鬼谷待三年,你们的天资相差无几,而你又比他少学一年!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鬼谷子冰冷的看着卫庄,“你失去的这一年时间,没有人会补偿你,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卫庄神色平静,眼神里却是无边的滚烫,他孤傲的脸上勾起的是绝对自信的笑,“运气,只不过是弱者的借口。”
  鬼谷子说道,“好!鬼谷与纵横的强大,我想你,比聂儿他们更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横剑术第一式,中天坠剑式!”横握住剑向上一挥,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劈开,随着剧烈的“轰轰”声,地上顿时出现一道深约二十寸的裂痕。
  “横剑求利,是为捭,起手式大开大合,刚劲无比,往往一剑便能让人失去行动力。”鬼谷子淡淡说道,又望向远处的忘机和盖聂,“聂儿,转过身去,学了纵剑便不能沾染横剑,忘机你过来,跟小庄一同学习。”
  待忘机走到跟前,“聂儿的纵剑修炼的如何?”忘机平静的说道,“前三式用了半年,第四式用了两个月,第五式还未练成,只有前三式融合的很好。”
  鬼谷子沉思了一下,对卫庄说,“小庄,你也有你的优势,你毕竟从小学习剑术,聂儿在拆招变换这方面比不过你,为了公平起见,我今天教你们到第五式。”说着足尖一点,向后跃了数丈。
  “左引右袭式,左为虚右为实,出其不意袭之;怀中抱月式,待敌人近身时,以左拳勾敌腹部;撩剑问天式,双手快速抬剑,剑刃向上,挑敌颚骨;星芒如雨式,以剑气附于剑锋,挥洒自如,犹如流星不可捉摸!”鬼谷子每说一句话,便演示一个动作,遒劲勇猛,沙石漫天,听起来简单的剑招,可在鬼谷子手上却是变化万千,招式之间的衔接让人眼花缭乱。
  “噌!”鬼谷子收剑入鞘,二人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淡淡道,“可看明白了?”
  卫庄眼里充满狂热,这就是当世最强剑客之一的实力吗?纵横剑法果真精妙绝伦!“自然!”卫庄压抑不住的兴奋。
  忘机虽然语气平静,但眼里也闪烁着光芒,“我看明白了。”
  “那么,以后忘机你就先跟小庄一起练横剑,若他有不懂的地方,大可多指点指点他。”鬼谷子吩咐道。
  忘机马上便答应了下来,“是。”卫庄双手抱于胸前,皱起了眉头,语气充满了质疑,“师傅,她——”
  “你和她打一场,拿上那边的木剑。”鬼谷子认真的看着卫庄,见他迟迟不肯动作,“怎么,怕输?忘机,不准用纵剑。”
  卫庄银灰色的眸子盯着鬼谷子,一字一句念道,“在我这里,没有输这个字。”又看了一眼不到他胸口的女孩,“刀剑无眼,师妹当心。”
  鬼谷子朗声喊到,“聂儿,过来。”倏地,盖聂便声色焦急地冲了过来,“师傅——”鬼谷子白了他一眼,“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师妹?以后你跟他比试的机会多的是,今天就让忘机给他上一课。”
  盖聂哑然,这才冷静了些,只是眉头依然紧紧皱在一起。
  偌大的训练场,旁观的两人只听得见树叶沙沙作响,卫庄,忘机,一个半大少年与一个稚龄女孩,他们眼神冷静,只有对方的身影倒映在瞳孔里,二人相隔约三丈,默契的挑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妙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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