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进了院子，萧瑾同卢妈妈进了暖阁，浣月和紫苏自觉地一个在门口做针线，一个去院子中找小丫头说话。
  “小姐，陈姨娘今日叫您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卢妈妈脸上的忧虑更重，陈姨娘一向不喜欢萧瑾，就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今日却让人把萧瑾叫了过去……
  萧瑾知道卢妈妈担心的是什么。对于卢妈妈，她打算和盘托出。只是仍要隐去宁子衍一事。“她说我的亲事。”萧瑾把陈姨娘的话简单的复述给卢妈妈，丝毫没有扭捏之态。
  相对较于萧瑾的淡然，卢妈妈却显得十分愤怒焦急。“她现在不过是个姨娘！就要插手嫡出小姐的亲事！黑心烂肠子的！夫人不在了……她怎么敢这么做！”
  “妈妈先不必动气。”萧瑾安抚道“也是因为父亲想再度攀上赵家，才让陈姨娘有机可乘！或许陈姨娘所言非虚，”萧瑾微微苦笑着“这本就是父亲的意思！”
  若是没有任何人插手，想必萧霁的第一选择也是把萧瑾嫁过去。
  瑶娘和璎娘都是在他眼前长大，日日承欢膝下。而萧瑾七岁才来到学士府，之前不过是一两年才见上一面。有千伶百俐的瑶娘和璎娘在，怯懦软弱的萧瑾自然是不讨喜。
  萧瑾千般万般不好，总归占了嫡女名分。
  赵阁老的庶子的情况想来萧霁很清楚，可能他觉得萧瑾今后是死是活，也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萧瑾心中蓦然变得冷凉。
  虽然看过身体原主上一世的经历，萧瑾仍对萧霁有一丝幻想。毕竟虎毒不食子，罗氏死了他就没有丁点的愧疚？上一世府中有主母，做主萧瑾的亲事是理所应当，日子没过好是身体原主无能……
  可这一世，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他还要把女儿往里面推！
  他首先想到的，是平日最不喜欢的女儿！
  卢妈妈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像是藏了两块才从冰窟窿中掘出来的寒冰。
  “老爷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卢妈妈平静的声音下是隐藏不住的愤怒，“如今夫人不在了，他不但不对小姐多些怜惜，反而要把小姐往火坑立面推！”
  “夫人尸骨未寒，他怎么能这样狠心！他还有没有良心！”
  “正是这样，所以我才不认命！”萧瑾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她不会再任由这些人摆布！“想利用我做垫脚石往那高枝儿上够，他也不怕摔死！”
  卢妈妈惊异的看着萧瑾，她没有想过萧瑾能说出这样刚强的话来。
  “小姐您……”
  萧瑾尽量让自己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在从青桐院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一篇说词——关于她的转变。原本她是想着循序渐进，让她的新形象一点点渗透，最后水到渠成。可从今日的事来看，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原来为罗氏守孝的三年并不能成为她拖延的保护伞！反而因为这样，她被蒙蔽了双眼，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被人捏扁搓圆犹自不知！
  还好学士府中不是铁桶一片，矛盾重重可以供她利用！
  “卢妈妈，您大概听说了，娘的头七上，我昏了过去。”萧瑾像是陷入回忆中，喃喃道“昏过去，我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反而看到了许多！”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所谓的封建迷信才能解释本来就不科学的一切！古代信奉鬼神甚笃，她就用这一套来应付……
  “我看到了父亲又娶了继室，我和烨儿被迫搬出了锦荣院……两个姨娘变本加厉的欺负我……还有璎娘和瑶娘……而且妈妈您、您……”萧瑾说到这里开始哽咽，她突然扑倒卢妈妈怀中哭道“您被她们害死了！”
  卢妈妈见萧瑾这幅凄惨模样心疼的不能自己，她轻轻的拍着萧瑾的背，极力忍住泪，柔声安慰道“小姐，我还是好好的！您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不！”萧瑾抬起头，泪眼汪汪，声音都开始发抖，“不是噩梦！我还看到，我自己嫁入了继母的远房亲戚家中，婆婆、夫君都欺负我……连屋里的通房和妾室都把我压得死死的！没有两年，我就死了……”
  萧瑾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让她几乎声嘶力竭的恐惧蛰伏在喉咙中，泪无声无息的流下。
  表演如此成功，萧瑾心中清楚，很大原因是身体残存的那一丝情绪在愤恨的嘶吼！在不甘的倾诉！还有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有的不安和恐惧……一同发泄了出来！
  “小姐！”卢妈妈紧紧的把萧瑾抱在怀中，泪流满面的安慰着她“小姐，那只是梦而已！您不用怕！那些都不是真的！梦都是反的！”
  卢妈妈知道自己的安慰太软弱无力。她心知肚明，萧瑾说的这一切，离事实不远！
  萧瑾伏在卢妈妈怀中哭得伤心。
  她一直不敢哭。烨儿指望着她，锦荣院的人都看着她，她不敢软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退，只有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渐渐止了泪，萧瑾从卢妈妈怀中起身，看着被她的眼泪打湿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妈妈，我失态了！我一直听到有个声音再告诉我，萧瑾你不能软弱！不能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
  “小姐！您受苦了！”卢妈妈泪中带笑的摇了摇头，“小姐，您长大了！”
  卢妈妈没有想到，萧瑾的变化竟是因为一场梦。一场预示未来的梦。或许这是夫人的在天之灵放心不下小姐和四爷，才托梦给小姐！而小姐也确实转变了！
  “妈妈！”萧瑾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次我们绝对不能输！不知道许姨娘是不是知道这事，若是让她当上主母，那么嫁过去的一定就是我！就是老爷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也一定撺掇老爷这么做！”
  “而陈姨娘就不同了，我暂时还有些价值，她还用得上。”萧瑾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再被她死死捏住前，我必须有自己的力量！”
  卢妈妈欣慰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李瑞偷偷给我送了信儿来，他们已经到了京城。明天他们就开始打探学士府的消息，他们会尽早联系上小姐！”
  “很好。”萧瑾道“既然是娘留给我的人，我相信他们的能力！对了，还有谭朗，我让他去查了大哥的死因！”
  “你让他查大爷？”卢妈妈吃了一惊。
  萧瑾道“是，大哥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甘心！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见卢妈妈欲言又止，萧瑾微笑道“我知道现在不是争一口气的时候，可是查明原因我们也能拿捏别人！”
  “许姨娘和陈姨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萧瑾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她冷声道“抓住她们的把柄，才能有和她们谈条件的资本！”
  “小姐考虑的很周密。”卢妈妈没再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小姐要记住，狗急跳墙！”
  “我知道。”萧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那些负面情绪也能随之飘散似的。“和宁远侯的联系也不能断，最近给我送信的人，您也要认真筛选！”
  “是，小姐！”卢妈妈答应下来。
  即使是她，现在也不能想出比小姐更好的主意，她尽量帮着小姐就是！
  门口做针线的紫苏，早就停了手中的活计，泪水濡湿了绣到一半的手帕。
  她听到脚步声，抬眼一看，是同样双眸泛着泪光的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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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就放心罢！”苏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和陈姨娘说话，“您把这话告诉她，她定会铁了心的跟着您！想来她心中也明白，若是让许氏当了主母，她嫁到赵家是板上钉钉的了！”
  “这我倒不担心。”陈姨娘最不满的是一向软弱的萧瑾竟然敢跟她顶嘴，竟然变得刚强，“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倒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样！说起来头头是道！”
  “还能有谁，一定是她身边的卢妈妈！”周妈妈在一旁抢过话来，“剩下那群小丫头片子，谁能教她这些！”
  苏妈妈却是不同意，她摇头道“我看未必，卢妈妈到锦荣院并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现在才教萧瑾？而且，她并不知道姨娘您要跟萧瑾说什么，恐怕那篇话还是萧瑾自己的意思！”
  “她——”周妈妈还犹自不甘心的想要抢白，却被陈姨娘制止了。“行了，别争了。最要紧的，是确定瑾娘不会明面上答应着我们这边，背地再和许如月那个狐狸精勾搭上！”
  周妈妈讪讪的笑了笑。
  “玉兰，改日你去探探瑾娘的口风！”玉兰是苏妈妈的名字，陈姨娘思忖半晌，才眸色沉沉的道“我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妈妈却暗中叹了口气。周妈妈一直和她争在陈姨娘面前的体面，而且鼠目寸光……
  “是，奴婢知道了！”
  ☆、第25章 亲戚
  青桐院。
  还没等苏妈妈想好怎么从锦荣院打探消息，便有人来回陈姨娘，说是罗氏的远房表弟前来投奔。
  “远房表弟？”陈姨娘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么多年从未见罗氏提过她有什么亲戚！人死如灯灭，她现在死了，什么亲不亲戚的也无关紧要。
  而且传话来的下人用了“投奔”这个词，想来定然是落魄穷鬼想来这里讨个巧宗，弄几两银子花。
  “打发走就是了！”陈姨娘不耐烦的摆摆手，她厌恶的道“什么人都来攀着我们学士府，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等等！”苏妈妈出言叫住了前来回话的婆子，“你且先去庑廊等等！”
  陈姨娘没有说话，默许了苏妈妈的行为，只把周妈妈看得嫉妒不已。
  等到那婆子出去，苏妈妈才对陈姨娘道“姨娘您细想想，他们敢这么说，想来也是有些证据的！”
  “这话可就差了！”周妈妈迫不及待要表现自己，打断了苏妈妈的话“他们知道罗氏去了，死无对证才敢这么说！”
  陈姨娘皱着眉没有说话，她看了苏妈妈一眼，示意她继续解释。
  “即使如同周妈妈所说，您更要让萧瑾认下他们！”苏妈妈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可驳了周妈妈是不可避免的。“是您发善心给她找到了亲戚……她焉有不感激您的？而且您又多了拿捏她的把柄！”
  “到时候她做出什么该做不该做的……”苏妈妈意味深长道“便也有了教唆她的人！”
  陈姨娘有些动心了。
  萧瑾这个替罪羊，用起来就能更名正言顺！只一句是她舅舅教唆的便足够了。
  而且萧瑾才丧母，想来见到这个舅舅定然觉得亲近……连带着，会感激自己，会乖乖的为自己所用！
  周妈妈看到陈姨娘脸上的表情就知道，陈姨娘已经把苏妈妈的话听进去了。她瞪了苏妈妈一眼，悻悻的不再言语。
  “既是这样，你随我且先去会会罗氏的这个表弟！”陈姨娘志得意满的道，她心满意足的勾起唇角“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是我们二小姐的舅舅！”
  “是！”苏妈妈跟着陈姨娘往外走去，她们才离开，周妈妈便对着苏妈妈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自从她回来后，屡屡驳了自己在陈姨娘面前的体面！
  怎么找个机会，在陈姨娘跟前挣回面子才好！周妈妈一面愤愤的想着，一面打了帘子出去不提。
  翠罗院。
  许姨娘同样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罗氏的远房表弟？”许姨娘同样对这个身份噗之以鼻，有些看不上“不定是什么阿猫阿狗来打秋风！”只是她仍比陈姨娘多了算计和耐心“你看此人外表如何？行事如何？”
  “风尘仆仆。听说是从白水村一路寻来的，应该确实和罗氏沾点亲故。”来人努力回想着李瑞的容貌“五官倒还端正，只是一副穷酸相，穿的也不甚好！听说是做些小本生意，卖些香料。”
  “还算知些进退，也不过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不大体面。”
  许姨娘在心中略一思忖，已经有了主意。
  “如今是那陈氏在主持中馈，理论这事本和我无关。”许姨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闲闲道“我不过是看二小姐可怜，想要多疼她些罢了！”
  “巧织、菱花！”许姨娘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随我去锦荣院，看看我们二小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锦荣院。
  萧瑾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她仍旧按兵不动，只作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小姐，陈姨娘那里还没有动静！”紫苏先沉不住气了，她焦急道“按理说李管事应该已经来了，陈姨娘是不是不愿意您见他？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往您这里送信儿？”
  就连一向比紫苏沉稳的浣月，眼中也流露出些许不安。
  萧瑾的四平八稳端坐在书案前，悠闲的摊开一本全唐诗，看得轻松自在，“稍安勿躁，急什么？这学士府，可不是陈姨娘一个人的地盘儿！”
  “您是说许姨娘？”紫苏反应的很快，她抢着道“她知道有什么用？她还不是和陈姨娘会有一样的担心！”
  “用处大着呢！”萧瑾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宽着茶，她好笑的看着沉不住气的紫苏浣月二人，“她知道的话一定会来告诉我！而且无论陈姨娘是否同意，只要她来，只要她一句挑拨的话，我都会记着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