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陆延半天没反应,肖珩不太耐烦地直接把手搭在陆延手上,抓着他的手,向上往天空深举,拖长了音说:“……陆延,胜。”
  陆延一怔。
  “我操,你干什么。”
  “颁奖。”
  “这算哪门子颁奖。”
  “爸爸说算就算。”
  “……滚。”
  两人互呛几句。
  “颁奖”结束,肖珩松开手。
  陆延最后仰起头,看到自己的手被拉着高举在空中,动动手指仿佛就能抓住经过指间的风。
  这场景跟那天送黄旭和江耀明的时候很像,都是烧烤摊,连天气都很相似。
  陆延想到这,觉得挺有意思,跟肖珩吐槽说:“我们乐队跟烧烤摊到底是什么缘分,聚也烧烤摊,散也烧烤摊。”
  可能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大炮今晚刚入队,难免有些感慨,他断断续续又说了一些乐队的事:“旭子之前还在写新歌,说要等四周年演唱会上再唱……”
  说着说着扯到之前聊过的“四周年”。
  陆延说到这,又灌下去一口酒。
  肖珩跟他碰杯:“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天台上说过什么?”
  提到天台,陆延就只能想到两个字:“太阳?”
  肖珩:“……不是日。”
  除了太阳,还有什么?
  陆延回想半天,想起来当时他确实还说过一句,他当时说的是“四周年会再见的”,但是当时乐队人走了一半,又迟迟招不到新队员,那句话其实说出来并没什么底气。
  然而肖珩却把他当初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会再见的。”
  肖珩又说:“因为你是陆延。”
  ——因为是你。
  所以你做得到。
  陆延回神,发觉酒意好像压不下去,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夜已深,烧烤摊上客流量不降反增,越来越热闹,陆延在这片喧嚣中起身说,“我……我去结账。”
  陆延前脚刚去结账,后脚翟壮志的电话就来了。
  那次一起吃过饭之后,他们平时很少联系,主要原因还是肖珩太忙,翟壮志发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他根本没精力应付。
  肖珩接起,对面第一句话:“老大!”
  第二句话:“救救我!”
  翟壮志那头太吵,一听就是在酒吧,肖珩说:“不约,没空。”
  “……”
  翟壮志:“不是,是真有事,老胡这段时间整天给我打电话,他说打你电话打不通——”
  肖珩离开学校太久。
  他反应两秒才反应过来翟壮志嘴里说的“老胡”是那位金融课的胡教授,虽然他上课期间并不怎么听课,这位胡教授偶尔会来找找他,十有八九是托了肖启山的关系。
  “他当然打不通,”肖珩说,“我拉黑了。”
  翟壮志推开酒吧包间门出去,离开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他才在包间门口边抽烟边问:“要不你给老胡打个电话?他说你再不去毕业证就别想拿了。”
  肖珩不想打:“我打给他干什么?”
  翟壮志:“就当救我一命。”
  翟壮志又说:“我又不敢拉黑,我怂,这老头还整天找我,我现在听到手机铃响就他妈发憷。”
  “对了,”翟壮志最后说,“老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是真的强,这要换了是我,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那地方,你能习惯吗?”
  习惯。
  肖珩在嘴里把这个词念了两遍。
  他开始住进七区的时候,什么都不习惯。
  刚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肖家算个屁,然而之前在肖家那种优越的生活就像空气一样、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驻进五脏六腑——
  床板太硬,前几晚根本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到天快亮才能勉强睡个两小时。他对肖启山的那种不屑和厌恶,在生活差距面前,仿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种适应感好像无形中在印证肖启山说的那些话:“你有本事你就走啊,你看你走出去之后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
  只能自己亲手一点点把那种空气抽干。
  “那你学校还去吗?”翟壮志又问。
  肖珩听着这句话,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低头点上。
  然后在缭绕的烟雾中,他动动手指,想到今天白天收到的那条汇款信息。
  [您的账户于今日收到汇款……]
  钱不多。
  一万五。
  他这段时间熬夜把之前完成大半的模板网站卖给了一家小公司,这是尾款,总价两万。
  完全够他配套电脑。
  肖珩想着,吐出一口烟。
  肖珩说,“不去了。”
  翟壮志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回答,大四辍学实在超乎他的想象:“我操?你认真的?你可想好了啊,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这证都到你手边了——”
  肖珩不在乎什么证不证。
  他上大学之后就没听过课,平时不是趴着睡觉就是玩手机,都不知道这几年浑浑噩噩到底怎么过来的。
  翟壮志蹲在酒吧包间门口,右耳是酒吧纷乱嘈杂的声音,左耳贴着手机听筒,两边的声音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然后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肖珩说:“真不去了,你跟老胡说一声,我明天过去办退学手续。”
  翟壮志都烟差点掉地上:“你来真的啊?”
  “不是,”翟壮志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啊。”
  肖珩听着这句“为什么”,抬眼去看站在烧烤摊老板对面唠嗑的那个人。
  陆延两条腿就比烧烤架长不少,痞里痞气往那儿一站,借着大炮刚才秀的那段琴技问老板给不给打折。
  老板招架不住:“行行行!九五折,不能再少了!”
  陆延显然对九五折并不满意,他凑过去说:“哥,我叫你一声哥,咱俩就是兄弟,兄弟之间,九五折说得过去吗。”
  老板:“说得过去!”
  “……”
  肖珩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片黑色刺青、和男人精瘦的手腕上。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陆延之前,从来没有人用那样热烈又顽强的生活态度告诉他,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为了任何人。
  你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离他不过五米远的地方,陆延跟烧烤摊老板唠半天嗑总算成功拿下八折优惠,他付完钱,转身朝肖珩那桌走过去:“走不走?”
  肖珩把烟摁灭,说:“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另:退学需谨慎。
  第38章
  回七区后, 陆延洗过澡, 头发半湿着, 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陆延想起来吃饭时他跟大炮互相加了微聊,便把大炮拉进一个叫‘v’的群聊里。
  [陆延]:新成员。
  [大炮]:大哥们好!
  [江耀明]:吉他手,@黄旭, 老旭,你后继有人了啊。
  黄旭估计有事在忙,没回。
  几人插科打诨聊了一阵, 陆延正准备把手机往边上扔, 黄旭的一条语音正好发在群里,很长, 一分二十秒。
  说的什么玩意?
  陆延点开,扬声器里是黄旭一声郑重的轻咳:“咳!”听起来颇为正式, 整得跟领导发言的前奏一样。
  黄旭:“我作为v团前任吉他手,有几句话想说,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团主唱,想必你也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他可能会对你有一些技术上的过分要求……”
  黄旭这一分钟二十秒里有半分钟都在吐槽陆延。
  陆延笑着低声骂了一句。
  黄旭说着说着, 中间空出一拍, 语气不再调侃:“但是我们v团是一个,一个很好的乐队。”
  黄旭后半段语音不像前面那样说话那么流畅,他光“一个”这个词就重复好几遍,像是突然间词穷,找不到形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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