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陆延打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缺什么文件:“我帮你给她也行。”
  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但这事也算圆满解决。
  陆延把档案袋收好之后推着摩托车和肖珩两个人往车库外头走。
  经过那个威力不容小觑的绿皮垃圾桶的时候,不知道是肖珩先嘲笑似地笑了一声,还是陆延自己没忍住:“……你别笑,你以为我想推?这破地方他妈就只有一个垃圾桶!”
  肖珩表示一点都不想听他放屁。
  “……”陆延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今天没见你开车,你等会儿怎么回去?打车?”
  肖珩“嗯”一声,反问他:“还有烟吗。”
  陆延直接把一整盒都扔给了他。
  陆延扔完了没再多逗留,但他当开出去两百米遇到一个红灯,停下来透过后视镜去看后面的人,发现肖珩还在原地没走,男人正坐在路边台阶上抽烟,身上带着伤,抽两口烟后他低下头——那是一个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甚至有些脆弱的姿势。刚才打架时脱下来的那件西装外套被他随意丢在脚边。
  已经是深夜。
  除开凤凰台那片区域依旧灯火通明,车库附近其他地方基本没有灯光,连路灯都没几个,肖珩整个人就隐在这样一篇黑暗里。
  陆延无端地觉得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像那些无家可归流浪猫狗。
  当然如果是肖珩。
  怎么也该是只几万起跳的赛级品种。
  面前红灯闪烁两下。
  ……
  不过,无家可归。
  陆延收回眼,觉得这念头很荒谬。
  -
  康茹次日中午才回的楼。
  陆延为了蹲她,特意定的闹钟,康茹上楼的时候他还在吃午饭,临时饭友伟哥正坐在他边上听他讲昨天晚上他暴揍高利贷的英勇事迹。
  “对面五个人,”陆延边说边夹起一筷茄子,“五个人对我来说那还不是小意思,撩撩袖子就上了——”
  伟哥虽然为这个刺激的格斗氛围感到紧张,但他还存有一丝理智,他也夹起一筷油焖茄子,感慨道:“延,这不像你啊。”
  陆延没想到吹个牛都能被人戳破:“哥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伟哥:“你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
  伟哥在这栋楼住的时间比陆延还久,陆延这人动嘴不动手的性格他领教得很透彻,而且就算他动手了……
  “拆除公司头一回来的时候让你打一个你都打不过。”
  伟哥用充满追忆的语气说:“我还记得你三两下就被人家打飞的样子……”
  “……”
  陆延听到这,伸手把伟哥手里捧着的碗筷拿下来,然后指指门:“你,出去。”
  伟哥:“咋的,不是说好我借你车,你请我吃饭的吗。”
  陆延一只脚蹬在地上站起身,走到柜子面前翻一阵,最后翻出一桶红烧牛肉面:“这口味你看行吗。”
  伟哥简直难以置信:“???你是人?”
  两人闹了一阵。
  伟哥捧着红烧牛肉面站在门口,康茹正好走上来。
  她依旧穿着晚上那身衣服,眼皮底下是即使涂了厚厚一层遮瑕也盖不掉的黑眼圈。
  “来了来了,”伟哥蹿进门说,“人回来了。”
  陆延拿起上次没来得及还的碗和档案袋,拉开门出去,站在康茹面前说:“上次问你借的,一直没还,还有这个,这是有人托我给你。”
  康茹看他两眼。
  她打开档案袋之前完全想不到里面会是两份合同——
  一份她眼熟得不能再眼熟,就是那份绑了她整整五年,每天晚上做噩梦都是上头的白纸黑字化成利刃不断凌迟着她的借债合同,最后落款是她自己签的字。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熟悉。
  因为当时她签下这个合同的时候甚至没能仔细看清合同内容,同厂的小姐妹跟她说:“这合同不会有问题的,这我表哥,肯定给你按最低的利息算,比银行还低的,你不用担心。”
  于是她握住那根笔,在上头一笔一划签了自己的名字。
  康茹原来跟所有来厦京市打工的女孩子一样,她带着简单的愿望,来大城市寻找工作机会。
  “你还不上钱?——你就不会想办法?”
  “姑娘……我这有份工作,来钱快,你考虑考虑?”
  无数双手把她推向深渊。
  她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烂透了。
  这辈子要是还能闭着眼撑下去,那就再撑会儿,撑不下去就去死吧。
  但孩子的出现是个意外,她去过一次小诊所想做人流,钱都交了,最后一刻她推开医生从病床上赤着脚跑出去——她知道她以后会为这个决定后悔,她还是推开了那些冰凉的器械设备。
  所有后悔都抵不过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觉得世界亮了一点。
  康茹愣愣地将这页合同翻过去,发现底下还有一张。
  那张纸上写着:
  乙方康茹女士所欠债务一百二十万元已全部还清,自本协议生效起,康茹女士与本公司之间再无任何债权债务关系。
  陆延从来没见人这样哭过。
  康茹死死咬着手背,腰慢慢弯下去,她身上背着的包从肩上滑下去,然后压抑的声音才从紧咬不放的齿间溢出来,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砸在地上。
  -
  [陆延]:东西已经给了。
  [肖珩]:en
  [陆延]:一直在哭,反复说对不起,问孩子在哪儿,你明天把孩子带过来?
  [肖珩]:en
  不管发什么对面都是极其敷衍地、连输入法都懒得切成中文的“en”。
  康茹整个人哭得脱了力,陆延把她扶回房间,出来之后打字回复。
  [陆延]:你复读机?能换个词吗?
  这回肖珩回的消息更简洁了。
  [肖珩]:o
  ……
  等陆延刷完碗,肖珩倒是主动发了几条消息解释。
  [肖珩]:泡奶粉,不方便打字。
  另一条是条语音。
  陆延点开,一个“杀”字先出来,大少爷说话顿了顿,才往下说:“谢谢。”
  你刚才是想说杀马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肖珩:我什么时候能变成新邻居?
  黄:?
  第16章
  陆延直接退出对话框。
  另一个人倒是来了。
  [袋鼠]:在在在在吗。
  陆延回。
  [陆延]:在。
  [陆延]:v团贝斯手的岗位也还在,乐队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袋鼠]:…………
  [陆延]:你是不是考虑好了。
  [陆延]:你队长那儿我去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袋鼠估计又被他聊自闭了,好半天才回:你神经病啊!当然不是!
  袋鼠:我这有个活,他要找人写歌,出价还行,就是要求有点多,我把他推给你啊。
  不愧是兄弟乐队。
  有钱赚的时候总能想到对方,陆延感动地想。
  什么是好兄弟,这就是好兄弟!
  陆延正好这几日没接着单子,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五十五块钱“巨款”。
  他从袋鼠那儿加了推过来的那个联系人,给人备注为“甲方”,然后甲方开口了:你好,我女朋友过几天生日,我想给她定制一首活泼中带着恬静,狂放又不失优雅的的歌曲。
  ……你说你要啥?
  陆延心里那点对兄弟乐队的感动之情立马烟消云散了。
  肖珩隔天中午带着孩子过来的时候,陆延熬了一晚上没睡,客户要的歌还卡在编曲阶段。
  甲方:我觉得缺了一点感觉。
  陆延:亲,您觉得缺了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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