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节

  第565章 托孤
  堂屋里的人散去后,李展,圆圆,薛白笙,鹿韭和纪行龙来到长安房里。
  “都安排妥了?”长安问圆圆。
  圆圆道:“有几个死活不肯走,说是家乡遭了灾,他们是在逃难的路上被卖的,实在是无处可去。爷你这宅子要是不卖的话,不如就让他们留下来看守宅子吧。”
  宅子自然是不能卖的,若是宅子一卖,慕容泓定会察觉她存了不再回来的心思,恐怕会旁生枝节。想到这一点,长安便点头道:“好罢。”
  她看了看其余几人,道:“李展和纪行龙先回房吧,待会儿再过来。薛老伯,鹿韭,你俩什么打算?”
  李展与纪行龙闻言出门离开。
  薛白笙带着几分卑微而惶恐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安公公,您还帮着找寻红儿吗?”
  “当然,她的失踪,泰半还是受我连累之故,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寻她一日。”长安不假思索。
  薛白笙顿时老泪纵横,道:“既如此,还请安公公不要嫌弃我一把老骨头碍事,就让我跟着您一同找寻红儿的下落吧。”
  长安颔首:“可以,只是旅途劳顿,不知道你的身子受不受得住,万一因此致病,倒又是我的罪过。”
  薛白笙忙道:“托安公公的福,我身子早已大好,本是贱命一条,哪有那般金贵?不妨事的。”
  长安道:“那你回去将你们父女的行李收拾一下,随时准备好启程。”
  薛白笙抹着眼泪答应着去了。
  长安又看鹿韭。
  鹿韭道:“安公公,我十一岁被卖,迄今已有十二年,家乡早已是回不去了。这十二年来我一直困于德胜楼,最远也不过去到西市口,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我很想出去走走看看,看看别处是什么样的。若安公公不嫌弃,请让我如婢女一般随行伺候安公公吧。我知道您不缺人伺候,但您乏的时候我好歹可以弹个琴唱个曲儿什么的给您解解乏,你看可行么?”她满含期盼地看着长安。
  原来是想搭个便车国内游,并不费什么事儿,长安也答应了。
  鹿韭离开后,房内唯剩圆圆与长安大眼瞪小眼。
  长安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圆圆问:“爷,你怎么不问我是走是留?”
  长安瞟她一眼,幽幽道:“你想走?门儿都没有。”
  圆圆噘嘴,又问:“那爷此行的目的地是何处?”
  “福州。”
  “啊?竟然真的去福州啊?”圆圆丧气,咕哝道“原还指着爷能让十五爷失算一回呢,到头来终究还是着了他的道。”
  圆圆的话让长安喝茶的动作不自觉地一顿。
  着了他的道?
  是了,他曾传话过来,说他在福州等着她,当时她还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来着,她怎么会去福州?想不到现在真的要去。
  若不是他料事如神,那她这番遭遇是否有他的手笔在里头?
  其实整件事情从头往后捋并不复杂。作为巡盐副使的孔仕臻在外头得了某个重要消息,赶回盛京想报与慕容泓知道。结合慕容泓封她为巡盐使时的圣旨来看,他得到的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确定了圣旨中那个“结匪为兄勾结官府私售官盐戕害国栋”的匪首的身份。然后魏德江找到她,用钟羡的性命要挟她拖延慕容泓看奏折的时间,此举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他们争得杀害孔仕臻销毁证据的时间,可若当时那匪首就在盛京,此举也可以为他争得极为要紧的逃跑时间。如今通过魏德江她已经知道,导致盐荒的这拨人和银令党基本可以确定为同一拨人,所以这个逆首当时就在盛京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能最快获得各方消息掌握朝局势态的地方。
  那么这整件事中,陈若霖唯一能动手脚的地方,就是把这个匪首的消息透给孔仕臻。毕竟慕容泓此番下旨直接让她去福州稽查逆首整饬盐务,可见他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这个逆首,根在福州。
  若事情真如她推测的一般,那这个陈若霖对她是调查得相当清楚啊,否则这一手借力打力不会运作得如此成功。且此人如此煞费心机,怕是所图不小。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她长安又岂是甘心被人算计利用,却又不还手之人?在福州等她?正好,且让她瞧瞧他除了当特产做扇面之外,到底还有何本事?
  圆圆回去时叫了李展过来。
  “德胜楼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长安问他。
  李展道:“差不多了,随时可以移交。”
  德胜楼可算盛京排得上号的青楼之一,长安若不在,凭他一己之力是绝对镇不住场面的,长安此番走了又不打算再回来,索性叫他将那边的账簿与关系整理一下,准备卸任。
  “甚好。”长安道,“那你也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待陛下赐的私卫一到,我们便可启程了。”
  李展迟疑了一下,有些愧疚道:“安公公,我可以不跟你走吗?”
  长安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展开,问:“你想留下照顾纪行龙?”
  李展点头。
  长安叹气:“这纪行龙一看就不是个断袖啊,你这又是何苦?”
  李展难掩黯然,道:“我不想如何,只是看他亲人都不在身边,年纪又小,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这里。”
  “你若真的只是担心这个,我自会将他托付于人的,你不必为此留下。”长安道。
  李展:“……”
  “得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既然你执意要为他留下,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你随我同行。只是既然你要留下,总得有个营生才行。”长安想了想,道“要不你就去惠民堂做事吧。”
  李展应诺,感激道:“多谢安公公成全。”
  长安瞧他那心事重重喜忧参半的模样,心中难免感慨,情这一字,恐怕是这世间折磨人最多的东西了。
  差事基本上已经和袁冬交接得差不多了,长安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内卫司,但第二日她还是去了理事院,并在用午饭的时候拦住光禄大夫高烁要求借一步说话。
  知道高烁是个直来直去的急性子,长安也没与他绕弯子,开口便道:“高大人,杂家不日即将启程离京巡查盐道,有个义弟正在求是学院求学,孤身一人无人照拂。高大人学富五车高风亮节,杂家对您的为人那是十分敬仰钦佩的,所以想将义弟托付给您,求您给他做个师傅指点一下学业,不知高大人能否应允?”
  高烁对长安这个太监并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现在她还得了个大逆不道的“九千岁”封号,便更令人不悦了,当即硬邦邦地回道:“本官公务繁忙少有闲暇,恐怕揽不得这等差事。”
  长安道:“诶?高大人先别忙着推辞嘛。我这义弟有个亲姐姐,如今正给梁王世子做着妾呢……”
  高烁不等她将话说完,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你自己利用义妹攀附权贵恬不知耻,还想拉我下水不成?”说罢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长安也不去追他,只看着他的背影道:“高大人只知我将义妹送与了梁王世子做妾,却不知两年前梁王世子最宠爱的一个妾,是被他父亲玷污后自寻短见的么?”
  高烁背影一僵,倏然回身。
  “高大人光明磊落地为陛下分忧,便是忠臣清官,我们这些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便是奸邪佞臣,尽同样的忠却得不一样的名,我不屈,也不怨,自己选的道,怪不得谁。只是这姐弟俩乃是清白人家之后,因其姐貌美被刘璋之子刘裕看上,其父秉持书香门第文人操守,不肯让女儿去给藩王世子做妾,以致全家被害,这对姐弟才落到了杂家手中。
  “其姐自请去夔州之前,将弟弟托付给杂家,求杂家看顾她弟弟直到他能够自立门户,不曾想杂家这么快便要离京办差。福州与其他州有何区别杂家不说高大人心中应该也清楚,否则巡盐使这样的重任落在杂家一个太监头上,满朝文武不会连屁都不放一个。杂家此去生死难料,为免他被杂家声名所累遭人欺凌,杂家必须在临走之前给他找个靠山以便他自保。杂家任内卫司指挥使近一年,手中掌握朝官秘辛不计其数,说实话要想找个人看顾他,委实不难。但我只想将他托付给与我并无交情的高大人您,个中原因,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高烁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瘦削的太监,没有说话。
  长安从怀中摸出几张卷子,递给他道:“这是我那义弟行龙做的文章,请高大人拨冗雅正。大人若肯不吝赐教,派人去我府上知会一声便可,我自会让我那义弟亲自登门求教。”
  高烁看了她手中折起的卷子一会儿,到底是伸手接了过来。
  长安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她这一走,纪行龙说是无依无靠也不为过。家中既无靠山,又有个藩王世子姐夫,若跟旁人,难免会被人当做棋子利用。高烁是孤臣,刚正不阿大义凛然,他若答应照拂纪行龙,就必定不会害他,而他有皇帝保着,也不会轻易倒台。纪行龙成了此人的门生,她才能走得放心。
  第566章 不愿再见
  宫外的人事安排告一段落后,长安于这日傍晚回了趟宫。
  出乎意料,回宫之后,她第一个去看望的,居然是周信芳。
  周信芳正倚在床头喝药,听文萃来报说是长安来探望她,她还有些惊疑不定,斟酌半晌才道:“让他进来。”
  长安胳膊下面夹着个长长的锦盒,进来笑眯眯道:“周婕妤夜安,杂家九千岁的封号顶在头上,就不给您行礼了,以免折了您的寿。”
  周信芳一口气憋在胸口,冷冷道:“安公公这是向我耀武扬威来了?”
  “在一个被抛弃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有什么意义……”长安话没说完便顿住了。
  周信芳眉头一皱,不明白她此言是何意思?
  长安却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只将带来的锦盒交给宫女文萃,对周信芳道:“这是杂家一点小小心意,向婕妤此番遭遇略表歉意,还请婕妤笑纳。”
  “略表歉意?我中毒你为何要略表歉意,莫不是你派人给我下的毒?”周信芳呛声。
  长安笑道:“哎呀,这个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婕妤想让杂家怎么回呢?如若我承认,岂不是要被当场拿下?”
  周信芳看了她两眼,忽吩咐左右:“你们先退下。”
  宫女们退出去后,长安晃到周信芳床边,在她床沿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周信芳吓得往后一缩,怒问:“你做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杂家的底细,怕个什么劲儿?”长安抱着双臂挑着眉梢道。
  周信芳当然知道她是女人,只是就这般看着她,实在很难把她和女人联系起来。她的神情动作,体态容貌,都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雌雄莫辨。
  “你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周信芳不欲与她绕弯子,直言问道。
  “没什么意思,不过看你被陛下贬过一次犹不开窍,此番差点死过一回,若是再不开窍的话,这辈子活得未免太过糊涂,看在你为我守住秘密的份上,特来提点你一下。”
  周信芳抿着嘴唇,戒备地看着她,不说话。
  “你是否以为,你中毒是因为有人想害端王,让你不察之下李代桃僵了?”长安摇摇头,叹道“然而事实却是,有人用我的身份来威胁我做了一件事,我做了,但也拿捏住了他们的短处,所以反过来威胁他们毒死端王来让你受活罪,理由是,我与你有过节。”
  说到此处,长安看着周信芳瞪大的双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可惜你与端王二选其一,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你去死。此番若不是陶行妹及时施救处置妥当,你一缕香魂,而今早不知飘往何处了。你说冤不冤?”
  周信芳纤指揪紧了被面,道:“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你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我骗你,有何好处?”长安不答反问,见周信芳被问住,继而幽幽道“不过有句话想与你共勉。一个人若想得到某样东西,最稳妥的方法,是让自己配得上它。你觉着你自己,配得上你想要的那件东西,抑或说,那个人么?”
  周信芳闻言又是羞愤又是嫉妒,道:“我配不上,你配得上!”
  “是啊,我是配得上,不过呢,他配不上我。我这次离开便不会再回来,所以你大可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
  周信芳再次呆住了。这、这个太监,她居然说陛下配不上她?!
  “你今天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她讷讷地问。
  “是啊,不过你若肯投桃报李,告诉我当初将我的底细透给你的人到底是谁,我此行便更圆满了。不说你也明白,于他们而言,我是比你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们能将你从莲溪寺弄进宫,备不住将来也会迫我放弃外头的海阔天空,重新回到这座闷死人的皇宫中来。周婕妤,我想你应当不希望我再回来吧。”长安优哉游哉道。
  周信芳垂眸,手指不安地蜷起,似在忌惮什么。
  “你身边那个宫女,就是方才我把锦盒交给她的那个,她应当知道你这次中毒的内情,我方才故意说那句‘在一个被抛弃的人面前”时,她动容了。毒害宫妃是要杀头的大罪,对方没必要将真相告诉一个下人,除非需要她来执行具体计划。若不出所料,你所中的毒,应该是这个宫女亲手下的。”长安忽道。
  周信芳悚然一惊,直觉地否认:“这不可能!”
  长安无所谓道:“你不相信没关系啊,反正又不是伺候我的宫女。”
  周信芳目光纠结万分,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显见心中已是乱成一团。
  长安也不催她,只静静等着。
  “若……若是你知道那人是谁,你会怎么做?”良久,她抬眸看着长安问道。
  “看情况。若你口中这人与威胁我的人是同一拨的,那他们也有把柄在我手中,轻易不敢再来惹我,我便只当没这回事。若不是同一拨的,我自然要提前做些安排,确保他们没空将目光和精力放在我身上才行。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损害到你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长安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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