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节

  “哎哟,薛老伯,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啊?”圆圆扶住他问。
  薛白笙抬头见是她,忙问道:“圆圆姑娘,你可曾见过红药?”
  “薛姑娘?见过啊。昨日纪姑娘出嫁,她来过这边。”
  “今日可曾见过?”薛白笙方才已经从府里丫鬟的口中得知薛红药昨夜并未在此留宿,故而只问圆圆今日有没有见过她。
  圆圆摇头,见薛白笙一脸惶急,问:“到底发生何事?”
  薛白笙道:“昨夜晚饭前红药出门,我问她去哪里,她说来这边找安公公有事,我便没有阻拦她。她彻夜未归,我只当她是宿在了这里,但今天白天也不见她回去,我已是找了她一天了,怎么都找不见人影啊!”
  圆圆眉头微蹙,道:“昨夜薛姑娘并未来过,如此说来,她已是失踪一天一夜了,这事不对,得赶紧派人去找。可是,没有薛姑娘的画像啊!”她抓耳挠腮了片刻,忽想起一人,顿时道:“有了!”
  薛白笙见她抬步就往府里走,急忙跟上。
  圆圆一路来到东厢房前,上前敲纪行龙的房门,过了半晌纪行龙方来开门,披着衣裳睡眼惺忪满脸颓废。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了,快别睡了,我问你,你可会画画?”圆圆也不与他客气,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说。
  纪行龙脑子还糊涂着呢,愣了一会儿问:“什么?”
  “我问你,你可会画画?”圆圆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道。
  纪行龙这回听懂了,道:“略懂,你问这做什么?”
  “自然有用,快,薛姑娘不见了,你赶紧给画几幅肖像图,好让府里人拿着出去找人。”圆圆将房门推得大开,从他身侧挤进门去,一边四顾找着书桌一边道:“你房里有墨吧,快点,我给你磨墨。”
  这回纪行龙彻底清醒了,关上门回过身,看了眼薛白笙,问圆圆:“是曾经住在这里的薛红药姑娘么?”
  “除了这个薛姑娘还有哪个薛姑娘啊?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吧?”圆圆一边往砚台里倒水一边道。
  “记得。她……如何不见的?”纪行龙赶紧将披在身上的棉袍穿好。
  “你先别问这么多了,先把画像画出来再让薛老伯慢慢跟你讲。”圆圆将墨锭舞得飞起。
  纪行龙坐在书桌后头,铺开纸,提笔蘸墨,不一会儿一位容颜俏丽的姑娘便跃然纸上。
  薛白笙在一旁看着道:“纪公子你真是太谦虚了,这何止略懂啊,画得太像了。”
  纪行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圆圆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催促道:“快快,多画几张。”
  纪行龙一口气画了十张,越画越逼真。
  圆圆和薛白笙拿了画像分发给府中侍卫和下人让他们出去找人,纪行龙带了两幅画像去德胜楼找李展,他想着李展既然手里有一帮人,那找起人来应该更快才是。谁知还未到德胜楼,倒遇上了尹衡。
  “诶?阿龙。”他笑着与纪行龙打招呼。
  纪行龙倒是认出了他,但一时间还有些发怔,他记得那夜自己并没有自报家门,他怎会知道他的名字,还叫得这般……亲密?
  尹衡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当日小兄弟你喝醉了,我又不知你身份来历,只得将你托付给李展,没想到他与你居然相识,我是听到他如此唤你的。”
  “哦,原来如此。鄙姓纪,纪行龙,还未请教兄台大名。”纪行龙终于拿出了些读书人的礼仪,拱手道。
  尹衡回礼:“鄙姓尹,单名一个衡字。”
  两人打过招呼,纪行龙道:“尹兄,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瞧纪老弟所行之方向,莫不是要去德胜楼找李展?我刚从那里出来,李兄今日陪几位贵客喝了些酒,至今还醉着呢,老弟此刻去找他,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啊。”尹衡道。
  纪行龙顿时踌躇起来:“这样啊……”
  “李兄与尹某是朋友,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纪老弟与我说也是一样。”尹衡很是热络道。
  纪行龙忙推辞道:“这倒不必麻烦尹兄了。是我们府中有位姑娘失踪了,我本想找他让他手下帮着一起找人的。”
  尹衡做惊讶状:“安公公府里丢了人?哎呀,这等事怎能不和我岳父说?若论起找人,那司隶部比起京兆府也是不遑多让啊,更何况我岳父与安公公既是同僚又是好友。”
  “安公公今夜回宫去了,此时恐怕还不知此事。不知尹兄的岳父……”
  “在下的岳父便是司隶校尉谢大人,找人要紧,走,我带你去见他。”尹衡过来扯着纪行龙的袖子就走,看那模样倒比纪行龙还要着急几分。
  纪行龙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心里暗道:这位尹兄还真是快人快语古道热肠,是个值得相交的人物。
  甘露殿内殿,长安见着了慕容泓。
  每次见他都觉得他似乎要比上次见面更消瘦一些。他食欲一向不佳,胃疾又是个难以治愈的毛病,再加上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要承受的压力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会如此也不足为奇。
  长安裹着大氅顶着寒风回来的路上,心里是一片冰凉,如今看着他坐在书桌后单薄又嶙峋的身影,心中却又泛起了酸。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给逼疯了。
  听到她行礼的声音,慕容泓抬起脸来,微皱的眉头几乎是瞬间便舒展开来,连着暗沉的目光都明亮了几分。他忍到长福退出内殿关上殿门,就起身过来将长安一把抱住,道:“你有九天不曾回来了,真的这般忙碌?”
  他身上永远是那股子似花似木的清香,终年不变。
  长安闻着这熟悉的味道,道:“不然呢?你不是也忙到没有派人去催我吗?”
  慕容泓稍稍放开她,看着她的眼道:“朕每天都想派人去催你回来,只是怕催不回你,也怕催回了你,你却又要用手指戳着朕的额头说‘你这个当皇帝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这句话是学着长安的语气说的,长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慕容泓倾过脸去亲她。
  她刚从外头进来,嘴唇还是冷的,被他温热的唇瓣碾压含吮,顿时就有种要融化的感觉。
  她的脸也是冷的,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像要捂暖一块玉一样细腻温柔。
  长安在这样的温暖中溃不成军。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可理喻,这样的温暖,明明是个人就能给她,可偏偏仿佛只有他给的才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这个轻易就能让她的心都跟着暖起来的男人浑身长满了尖刺,拥抱他才能享受他给予的温暖,可拥抱他同样会使她遍体鳞伤。
  时至今日,长安对这一切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他不是别的什么人,他是一个封建皇帝。在这里,她做一切事情的底气,不过是他对她的这一点情意。
  而男女之情,从来都是这世上最难捉摸最难维系的东西,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辨不了真假量不出长短,一切全看对方的表现与自己的感觉。
  慕容泓堪称这不可捉摸中的佼佼,一边爱她一边伤她,而且或许在他看来,那些伤都不算是伤,这就让长安的感觉更不好了。
  理智到底还是战胜了自我麻醉的眷恋,长安在慕容泓越吻越深时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出来。
  “怎么了?”慕容泓气息有些不稳,微微喘息的声音听在耳中很性感。
  他长睫低垂红唇湿濡,一双清澈的眸子在动情时总是自然而然地泛起水润的光,眼神有些迷离有些不解地看着长安。
  长安堪称娴静地笑了笑,抬手将他本就不皱的衣襟捋得更平整,道:“今日是三位美人入宫的日子,晚上陛下总要择一位临幸的吧?身上若是沾了奴才的味道,怕是不太妥当。”
  慕容泓眼中那点迷离霎时便退了个干干净净,他眼神有些复杂,问:“你生气?”
  “怎么会?陛下莫不是忘了,那位滕美人,还是奴才介绍给您的。”长安从怀中拿出一封折子,递给慕容泓道“陛下精力有限,还是先处理正事吧。”
  慕容泓不接折子,只死死地盯着她,道:“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挑今日回来,为的就是向朕上这道折子吧?因为你料定朕会因为新人进宫而对你心怀歉疚,所以不论你所求何事,朕都不会拒绝你是吗?”
  长安并没有因为被他看穿了目的而尴尬或者惊慌,相反的,她十分平静,甚至在反问慕容泓时,嘴角还带了点温柔的笑意:“那陛下到底是应还是不应呢?”
  第552章 皮影
  两人互不相让地僵持了片刻,慕容泓从她坚持递着的手中接过折子。
  “你想让朕应,朕自然会应。但是作为交换,你也得应朕一件事。因为,朕自做朕该做之事,并不觉得有愧于你。”
  “好。”长安也不问何事,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利落。
  慕容泓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捏着折子转身回到书桌那边,偏又装作气定神闲地问:“可有钟羡的消息?”
  “他无恙。”这可算长安最近所得的消息中最令人宽慰的一条了。
  “若是确切,理应派人去知会钟太尉夫妇一声。”慕容泓语气不咸不淡。
  “请陛下放心,奴才已经派人告知过钟夫人了。”
  慕容泓捏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道:“你倒是考虑周全得很。”
  长安坦然道:“钟羡乃是奴才的至交好友,此乃奴才分内之事。”
  慕容泓心里因为见到她而生出的那一点热已经完全冷下去了,他扫了眼不长的奏折,飞快地在下面批了个允字,然后合起往桌角一扔,绷着脸道:“待会儿随朕去后苑。”
  “是。”长安依然答应得毫不迟疑,甚至在收起奏折后还贴心地问了句“不知陛下待会儿去哪位娘娘那儿?奴才叫长福去通知那位娘娘早做准备。”
  慕容泓冷声道:“既然滕阅是你举荐的,朕自然得给你面子。”
  “谢陛下,奴才这就传令下去。”长安转身往殿外去了。
  慕容泓抬眸看着她的背影,使尽了全部的控制力才勉强忍住没把手里的折子揉成一团。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出了甘露殿往后苑的方向走。
  这还是长安第一次陪着慕容泓去妃嫔处,亏得她还有心思一边走一边自嘲:陪着男朋友去看新欢,我这个女朋友还真他妈当出了三从四德的味道。
  云梦与滕阅进宫后封的位分都是美人,谭明夏是婕妤,三人同住承福宫。滕阅住承福宫东配殿,云梦住承福宫西配殿,谭明夏住承福宫正殿。本来正殿需要嫔以上的位分才能入住,但谭明夏进宫已是婕妤,初次承宠必会升一级位分这是宫中的惯例,婕妤往上便是九嫔了,所以这般安排倒也不算有错。
  滕阅接到长福的通知,早已在承福宫东配殿盛装以待,室内不曾焚香,只有腊梅的香气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她本以为今夜陛下会去谭明夏那里,毕竟她的位分是三人之中最高的,但在看到慕容泓身旁随行的长安时,她顿时明白,陛下今夜第一个到她这里,恐怕是长安从中斡旋的功劳,表哥的妾室果真没有白纳。
  心定了,她自是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接驾。当日献舞时因离得远,她并未看清慕容泓的具体形貌,只知是个身材并不魁梧的少年。今夜接驾,见他果如外间传闻一般年少俊美,而且是足以令人自惭形秽的俊美,她心摇意动之下双颊微微娇红,便更显得柔媚可人了。
  慕容泓解下大氅交由长福拿着,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眼一瞥见桌上放着几张不知是皮还是纸的人物剪影,有男有女色彩斑斓,很是奇怪,不由问道:“此乃何物?”
  “回陛下,此乃皮影,是演影子戏用的,方才妾在侯驾时将它拿出赏玩,未能及时收起,请陛下恕罪。”滕阅屈膝告罪道。
  慕容泓拿起一张皮影,见头颅和手脚俱可活动,人物描画栩栩如生,镂刻功夫亦是精绝,便多看了几眼。
  长安见状,暗道张君柏这对表兄妹果然是做足了功课有备而来,连慕容泓喜欢民间小玩意儿这点爱好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滕阅见慕容泓虽是拿着皮影在看,那神情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一时拿捏不准陛下此刻到底是何心情,便偷偷看了眼长安。
  长安也很无奈,滕阅这一手本是留人的好招,只可惜,今晚时机有些不对。
  她心里明白却不能明说,只得脸上带笑地冲滕阅点了点头以作宽慰。
  慕容泓是什么人,那绝对是擅长一心两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是故他看似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皮影上,但滕阅与长安这番细微的互动却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放下手中的皮影,道:“这影子戏,朕只在书里看到过,还从未见过真人表演。你会么?”
  滕阅落落大方道:“妾略懂皮毛,若陛下不弃,妾这便与丫鬟表演一段给陛下赏鉴可好?”
  慕容泓点头。
  滕阅便高高兴兴地下去准备了。
  慕容泓抬眸看了眼站在他斜对面靠近殿门的长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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