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节

  蔡和道:“截止到早朝之前,王大人还未苏醒。”
  “那个救了王大人的人呢?”
  “还在京兆府。”
  长安想了想,站起身对松果儿道:“去,叫那两个从事给我找顶轿子来,再派一百兵甲给我,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案发之地。蔡大人,劳烦你回去将那人送来案发之地,杂家有话要问他。”
  说干就干,当下三方分头行动。
  长安坐着轿子,轿子旁边跟着袁冬松果儿等人,后面跟着一百徒兵,一路引了目光无数。原因无他,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袁冬松果儿他们那身装束乃是宫中內侍的装束,而且是地位不低的那种,而轿子后面跟着的却又是司隶部的徒兵,一时众人都猜不出坐轿之人到底是何身份,怎会有这两种人同时跟随?
  倒也不是长安故意装逼坐轿,实在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真的吃不消徒步这么远,袁冬松果儿等人她要用,必须从各方面培养和考察他们,而徒兵么,不带他们难道靠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去抓凶犯?
  半个多时辰后,一行来到了昨夜王咎遇刺之地——城中偏北的一条窄巷之中。
  第408章 勘察现场
  巷子狭窄,轿子进不去,长安在通往巷子的街口下了轿,四处一看,因着这条街在城中心略偏北一些,地段不错,是以还是十分宽敞繁华的。
  她所在的这个街口是个十字路口,东西两边是街道,南北两边则是巷道,京兆府的差役还算专业,知道把现场保护起来。
  在袁冬跟驻守现场的京兆府官员说明情况时,长安看着街道两侧楼上向这边探头探脑的人,吩咐一旁的司隶部军侯葛月江道:“派人将这条街道东西两向和南北巷子的两端都守住,在杂家未发话前,所有人许进不许出,若有过路者,让他们绕道。”
  葛月江知道司隶部增设了一个内卫司,也知司隶校尉谢大人对此事十分重视,但他毕竟是谢大人的手下而非是长安这太监的手下,听了如此命令,有些迟疑道:“安公公,此地乃是城中主干道之一,来往的不乏高官大员士族子弟,若这般扰民,恐怕不太妥当吧?”
  长安闻言,看他一眼,不温不火道:“这会儿谢大人应该也下朝了,要不,你回去向他请示一下?”
  葛月江愣了一下,但他头脑还算活络,立刻反应过来,他的上头是司隶校尉,而这长安的上头,那可是当今陛下。听闻陛下不钟情后宫,论这耳旁风,只怕后宫的娘娘们还不如眼前这个得宠的太监吹得有用,宁可得罪校尉,也不能得罪他啊!
  念至此,他急忙俯首拱手道:“是属下糊涂了,自然是破案要紧。”说着,便回身带了五十徒兵去各方把守。
  见长安与葛月江说完了事,袁冬过来道:“安公公,案发地就在那儿。”他指了指北边那条窄巷。
  长安背着双手缓步过去,果见地上的青石板上有滴滴拉拉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巷道的第二个十字道口,那里有大片的血迹,现场没有尸首,大约已经给搬到京兆府验尸去了。
  “王御史便是在此遇刺的?”长安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问那留驻现场的京兆府官员。
  官员道:“是,我们接到报案赶到此地时,就见王御史的仆人倒在这儿。”他指着血迹格外大的那处道。
  “怎么死的?”长安问。
  “只有后心一处刀伤,一刀毙命。”官员道。
  长安越过那处血迹来到巷子口,随口问道:“这周围的住户都访过了么?”
  “访过了,因当时时夜深,大部分人都睡熟了,没听到什么动静,唯有那家里有孩子起夜的,听到外头有人叫了声救命,但也未敢出来看。除了那位救了王大人的谷山。”
  “救了王御史的人,是这附近的住户?”长安回头问那官员。
  官员指着案发现场十步开外的那扇宅门道:“谷山就是这家家主,如今作为证人在京兆府录证词,不过他内人和孩子在家,安大人可要见一见?”
  “不必了。”长安复又看着巷道口通往其它三个方向的巷子,问那官员:“这三条巷子,都是死巷么?”
  官员过来看了看,道:“不是,这三条巷子皆可通往城北。”
  “你可知城北的住户,以哪些人为主?”
  官员笑道:“自古便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说,而今也不外如是。”
  长安目色深深,不说话了。
  这时谷山被京兆府的人送了过来,听到汇报,长安回头一看,见面前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身形高大四肢粗壮,看着十分结实有力。衣服上大片的血迹,左胳膊上臂处包扎着布条,布条上洇出血迹来,似是有伤。
  在长安打量他之时,松果儿已向他介绍了长安的身份,他向长安行礼道:“小民见过安大人。”
  “不必多礼,你便是昨晚救了王御史的谷山?”长安问。
  “正是小民。”谷山言行间透着股憨厚的坦然。
  “听说你家就在附近,杂家出来半晌正好有些渴了,可否讨杯水喝?”长安神情和蔼道。
  “当然可以,大人,这边请。”谷山引着她来到方才京兆府官员手指的那扇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喊道:“桃娘,快开门,我回来了。”
  门很快被打开,一位细眉细眼相貌普通的女人原本一脸笑意准备迎接自己的丈夫,结果看到门外还站着长安等人时,面上表情立刻变成了拘谨。
  “傻愣着作甚,快去倒水。”谷山吩咐完自家媳妇,又让着长安等人进门。
  这种窄巷两边的房子都不可能宽敞,不过进去了五六个人,感觉堂屋里都塞得满满当当了。
  被称作桃娘的女人手脚麻利地给长安等人倒了水来,用的是粗瓷碗。
  谷山憨憨道:“大人,小人家境简陋,您别嫌弃。”
  “无碍。”长安端起瓷碗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水。
  “好了,说说昨晚的情况吧。”喝过了水,她看着谷山道。
  因在京兆府已经做过供词,是故谷山也没多想,张口便道:“昨夜,大约二更时分,我因在外头做活回来的晚,还在灶间吃我婆娘给我留的饭,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惨叫,还有人叫救命,声音传过来特别清楚,好像就在墙外的样子。我也没多想,拎着把菜刀就开门出去了。然后就看到外头巷中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用刀刺了另一人几下。我大喊住手,那持刀的人不听,我就赶过去与他厮打起来,他划破了我的胳膊,我砍伤了他的肩,他见敌我不过,就逃了。当时地上有两个人,一个提灯的已经死了,另一个就是我出去时被人刺的那个,还有意识,他叫我送他去御史府,还将地址告诉了我,我替他将伤口草草包扎一下,就把他背回家了。”
  长安听罢,略一思索,问:“你说你砍伤了他的肩,砍伤了哪一侧的肩?”
  “右侧,就是因为右肩被伤,他握不住刀了,才跑的。”
  “往哪个方向跑的?”
  “南边。”
  这时里屋忽跑出来一名三四岁大的幼童,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愣了一下之后,居然嘴一撇哭了出来。
  那桃娘忙抱起他进里屋去了。
  长安收回目光,笑着问谷山:“这是你儿子?”
  谷山脸上带了笑,点了点头。
  “大儿子不在家?”长安再问。
  谷山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人成婚不久,只得了这一个儿子。”
  长安惊讶道:“那你成婚挺晚的啊!”
  谷山叹气道:“前些年兵荒马乱的,到处抓壮丁,哪敢成家啊?这不这两年天下太平了,才想着娶个婆娘生个小子,安生过日子么。”
  这时候葛月江来复命,东西街道和南北巷道都派人把守好了。
  长安站起身,对谷山道:“昨夜你辛苦了,且在家歇着吧,不要出门,若是抓到了凶犯,还要请你去辨认的。”
  谷山也站起身,恭敬地应诺:“好的。”
  袁冬在旁边出言提醒:“回大人的话,要说‘是’。”
  谷山忙又道:“是。”
  长安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带着葛月江与袁冬等人重新走到街口,问葛月江:“东西街上和南边巷子里都有血迹?”
  葛月江道:“是的大人,西边一条是通往御史府去的,应是王大人的血,但东边和南边这两条道上的血,都是稀稀拉拉突然就没了,就好像那血流着流着,忽然就不流了一般。”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着身旁这位年纪甚轻的内卫司指挥使。
  长安站在太阳底下,因着重伤方愈血气不足,一张小脸白得通透,又因为弧度利落却不失柔和,再有袁冬松果儿几个真太监在一旁对比着,看起来其实还是挺女相的。
  但当她转过脸来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将眼前人与女人联系起来了,只因那双眼里光芒实在太盛,而眼波却又太深,眉骨清俊而微透一丝单薄的冷峭,看人的时候有种波澜不惊的威势。这哪是一双女人能有的眼?便是政事院里的各部大人,也鲜有这样一双一个目光便能将自己置于众人之上的眼。
  “这东边街上都有哪些店铺?”长安问葛月江。
  葛月江一边回想一边道:“粮油铺子,云霞锦庄,通和楼,万宝源……”
  “万宝源是什么地方?”长安打断他问。
  “赌坊。”葛月江道。
  长安站着不动,抬手往旁边勾勾手指。
  袁冬松果儿等六人凑过头来,问:“安公公有何吩咐?”
  “三条道上都有血迹,我们该先从哪一条找起?”长安问。
  六人见问,不敢胡乱开口,面面相觑一番后,袁冬率先斟酌着道:“方才我们从西边这条街上过来,我注意到西边这条街上有座青楼,晚上二更,别处万籁俱寂,青楼却是正热闹的时候。若我是凶犯,我断不敢从西街逃离,因为稍不注意,就会落入旁人的视线。”
  松果儿闻言得了提点,忙道:“东边街上有赌坊,夜里应该也是热闹之处,所以依我看,我们应该往南边那条巷子里去找。”
  长安没吱声,倒是当真起步往南边的巷子里去了。
  青石板上的血迹隔几步便会出现一处,长安循着这条血迹走得极慢,目光不住往巷道两侧的房屋门前扫来扫去。
  葛月江袁冬等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她如找什么物件一般在地上搜寻得仔细,只得也跟着一路乱看。
  走到从街道口往里数左手边的第五扇门前,长安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门前的石板,又抬眸在紧闭的木门上仔细看了看,随即朝葛月江打个手势。
  葛月江上前,一脚踹开那原本也不甚牢靠的木门,率人冲了进去。屋里传来一阵呼喝打斗之声,转眼便归于平静。
  “安大人,人已经都控制住了,您可以进来了。”葛月江来到门前对长安道。
  长安进门一看,屋里一男一女,女人瑟缩地站在一旁,男人则被押住了胳膊,正愤怒地瞪着她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嘘!”长安竖起一指抵唇,看着那男人似笑非笑道“别激动,看看,肩上的衣服都被血洇透了。”
  那男人闻言一惊,本能地低头往自己右肩一看,右肩衣服干干净净,根本没血洇出来。他自知上当,再抬眸看向长安时,长安却已老神在在地在堂屋的桌旁坐了下来,吩咐葛月江:“把他衣服扒开。”
  葛月江上前,一把扯开男人的衣襟露出右肩,见肩上厚厚缠着一圈布带,布带上还裹了一层棉花,这才没让血透出衣服。他在男人龇牙咧嘴的表情中将包扎伤口的布带也扯了下来。
  长安抬眸一瞧,只见男人右肩上一道伤口足有三四寸长,上面应该上过伤药,但伤口实在太大,那伤药盖不住,已被血冲掉不少,以至于一眼望去血糊糊的一片狼藉。
  “啧啧,这么大的伤口,若不好生治疗,可是会死人的。”长安一脸怜悯。
  “狗官,要杀便杀,少在这儿假惺惺!”那男人骂道。
  “安大人,别跟他废话,直接押去廷尉府大牢,自有人‘伺候’他。”葛月江道。
  长安摇摇头,道:“不急,派人去找个大夫来,先把他这伤治一治。松果儿,闻见灶间鸡肉香没?还不赶紧去看着点,别烧干了。”
  “哎。”松果儿兴高采烈地去了。
  长安示意袁冬把屋里那女人带到她面前来,问她:“你是他婆娘?”
  女子低垂着小脸摇了摇头。
  “相好?”
  还是摇头。
  “那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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